可爱的文化人——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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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商报2012年8月3日)组织书稿三十年,成功的例子不多,失败的例子却不少。回忆一下,有三次失败最让我难忘。
第一次失败,发生在一九九零年。我们启动“国学丛书”,由葛兆光、王炎和冯统一三位先生开列书目。其中有一本题曰《载道以外的文字》,请钟叔河先生撰写。钟先生名声巨大,曾主编《走向世界丛书》、《周作人文类编》和《周作人散文全集》等。他当时接受了这个题目,但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交稿。直到一九九五年,我还请王一方先生去钟先生家询问此事,钟先生没说写或不写,只是签送我一本他的新书《书前书后》。我知道他太忙,也觉得这个题目不大好写。“文以载道”,此外的文字何其浩瀚,难以把握,言人人殊。钟先生在学术上是一位极其聪明且谨慎的人,又是一位大出版家,最善于把握自己的独立意识,俗称“六经注我”,不会为模糊的文化边界困扰。我却不死心,一直追逐钟先生到二零一一年,他老人家八十大寿的时候,才为他出版一部小书《记得青山那一边》,算是了却我这个“钟粉”的一段心愿。记得那些天,许多文化人聚集在湖南长沙熬吧读书会,为钟先生祝寿,我因故未能到达,只好在北京与钟先生通电话。电话一接通,我立即听到他浓重的湖南口音,他的话我大多听不懂,有一段却听得清楚,他说:“二十年前你约我写《载道以外的文字》未成,现在总算了了你的心愿,我也不再欠账。”
第二次失败,发生在一九九六年。当时我在辽宁教育出版社任社长,社里出版大量教材教辅,赚了一些钱,怎么花呢?有一天我在北京与王建辉先生喝咖啡,那时他在湖北出版界任职,刚刚推出《闻一多全集》。他说现在有实力,应该做一些全集,适应时代的需求。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做谁的全集呢?我首先想到《钱锺书全集》。我在北京找了许多策划高手,征求书稿,但没人做得下来。后来我向沈昌文先生求教,他说别忙活了,你拿不到。一是钱先生根本不肯出全集;二是即使他同意出,也轮不到你们,因为三联书店董秀玉总经理与钱家关系极好,你没有办法竞争,还是避开钱先生,做别人的吧!这样我们才去转攻《吕叔湘全集》、《李俨钱宝琮全集》和《顾毓琇全集》等。后来三联书店推出十卷本《钱锺书集》,精美至极,我甘拜下风,还收藏了一套编号本十四号。
第三次失败,发生在二零零八年间。当时我们为文化“走出去”,编辑了几本重点书,有赵启正《在同一世界》、苏叔阳《中国读本》、王元化《认识中国》等。还想编一本《中国人》。此事起因于一段故事:据说上世纪一位外国总统访问中国时,希望中方推荐一本英文版的能反映中国人的好书。我们选来选去,竟然还是一九三五年,林语堂先生用英文写的《My Country and My People》,再找不到更好的本子。对此一些官员颇感震动,故而动了念头,想找人写一本更好的《中国人》。我参加了此事的策划工作,曾经列出一个长长的作者名单,中外名人都有,但落实时却屡屡失败。比如我们看了易中天先生《闲话中国人》,不大中意;请W先生写,他正忙着写回忆录,还批评我们不懂市场经济,写出来给谁看?请陈平原先生、史景迁先生、杜维明先生、赵启光先生……原因种种,都未成功。尤其是陈先生,我们谈过多次,他最开始也同意了,还签了合同,但最终还是未能成功。对此我常扪心自问:到底是这个时代出了问题,还是中国人出了问题呢?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