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坦丁
辛追
图/南小蛮
毛毛,女,33岁,原是成都人,当着大学老师,过着安逸的日子,却因冒出了吉普赛的梦想而放弃了原来的生活,从此浪迹江湖,靠钩针线、摆地摊过日子,去旅行。其实这厮很早以前就一心想要摆个手工地摊去旅行,可是朋友们却说:这个,基本上,很难。让人瞠目的是,最后这家伙居然做到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毛毛是很满足于自己“流动摊贩”这个身份的,尽管听起来很土,而且显而易见的,这不是一个能发财的事业。不过对于她来说,只要能挣够今天的饭钱就算万事大吉。总有游客路过毛毛的地摊,对毛毛的“地摊生活”无比好奇也略感担忧。我曾亲耳听一个家伙对毛毛说:“你这样的生活太危险,我可不要‘沦落’到你这种地步。”是的,或许收入微薄,或许居无定所,但不上不爱上的班,不赚不乐意赚的钱,只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生活,每天挨着混,你看她照样活得很快乐。
她说我去赚钱
没人相信
她说我去旅行
所有人都问你几时回来?
2009年夏末,毛毛像一个不明飞行物降至大理,在明晃晃烈日下的人民路上,这个女人一身红花棉纱衣衫,裸脚穿一双人字拖,低头做着手工编织,面前是不到一平米的小地摊,摆满了零碎的毛线物件。
仔细去看,每一样东西都很精致,眼前的女人也逐渐清晰:黑亮的头发被编成干净的麻花辫子,发脚束的是自己用毛线勾出的两朵太阳花;脸庞白皙,眉目清秀,飞针引线的双手戴着松石和银镶的戒指。那些细碎的物件散发出不同的光彩,它们随着她,从一个遥远的地方而来。
但凡和毛毛见过面的人总会把她与另外一个红透七零后青春内心的人物——“三毛”联系起来,虽然这样让人感觉很“俗套”,但的确,这个毛毛不仅长得像三毛,也是现实生活中的“天外来客”,以梦为粮的浪漫主义者。
在大理摆摊的日子里,毛毛结交了三五好友,不过她对朋友们组织的游玩活动或音乐会大多心不在焉,对饭局则从不缺席,并表现出惊人的食量。而且,毛毛对街边小摊吃食的热爱可以用疯狂来形容,一天所有的饭食几乎都以麻辣烫和烧烤为主,也喜欢请朋友吃——但在朋友们看来,这些吃食比她流浪摆摊的生活更危险。
不过朋友们也总是很慷慨,甚至让这个随遇而安的家伙在各自的家轮流蹭住。有一天,毛毛看着自己的照片,大发感慨:
——太阳镜是鼻子给的,
——头发是坦丁做的,
——格子衬衫是蛮姑娘的,
——花衬衫是坦丁的,
——戒指是郎木寺银匠送的,
——裤子也是蛮姑娘的,
最后,照片是武军拍的。
就好像金庸笔下那些快意人生、散尽千金的江湖儿女一样,这家伙也总是存不住钱,她自己也很奇怪这一点。有一次毛毛在市场买了一件毛衣和一件斗篷,花到浑身上下只剩下五块钱,临走时又看上一条牛仔裙,遂叹道:“要是花掉这五块钱,我就没法吃饭了……”这边厢,老板已经把裙子取下,递过来,说:“那你就不要吃饭了……”于是她就这样身无分文地回了城。
相较人而言,毛毛对古城里四处流窜的狗更亲近热情,无论遇到什么品种的狗总是奋不顾身上前拥抱亲吻,与其称兄道弟,给它们取“落地响”、“黑不隆咚”这样稀奇古怪的名字,喂它们食,仿佛她与这些动物是同族同类,不,这亲热劲儿,根本就是一家子!那情形,实在让周遭人等匪夷所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位作家三毛曾经住在撒哈拉沙漠这个严重缺水的地方的缘故,毛毛极其不爱洗澡。总有人拿这个事儿揶揄她,毛毛,今天身上的味儿不对啊,她则大多恼羞成怒地说,胡说!我最近洗过澡了……说她不讲卫生也罢,随性也好,她就是这个样子,有点疯癫,有点臭烘烘,有点销魂,嗯,也许,这就是旅行者的味道。
毛毛走着走着,变成了一团毛线,于是就干脆摆个地摊,晒晒太阳,哼支小曲,赚点路费,享受人生……
先来看看毛毛的某日“营业报告”吧:前几天在旧货市场,多吉问我你一天能卖多少?我说有时三十多,有时六十多,五一那几天能上百。多吉顿时变了脸色,很同情地看着我。我满以为他会很崇拜我呢,我是多么自豪地说出我的业绩啊。
没错,毛毛靠自己的手艺和地摊,不仅没有饿死,还已经存活了四年多。此间脚步踏及西藏南部、青海、甘肃、东北、云南,甚至遥望着马六甲海峡到了日本京都。
当我问她为什么是做手工编织而不是别的什么来维持流浪生活时,毛毛很简单地说,因为喜欢。其实在为流浪做准备的三年中,她学过很多手艺,口琴、刺绣、拼布、编织,最终发现,只有钩针是自己最爱的一门手艺,并且事实证明,她的钩针可以实现她旅行地摊的梦想。
当年她的学生听说她厌倦了做大学老师,而对流动摊贩感到极大的乐趣,都感到非常不能理解。不是有句常说的话么,我们要抓住青春的尾巴!毛毛说,也许做流动摊贩就是我青春期残存的一点点梦想。当年我狂爱三毛,她的故事里有一个日本人,叫莫里,靠着摆地摊四处旅行。我读过之后,莫里的方式就埋在我心里,直到十多年后终于爆发出来。
而地摊这种自由自在的方式,可以让她卖自己喜欢做的手工。这些手工,是在她的脑子里一点一点成形,再经过她的手一针一线地织出来的,有她的痕迹,这个感觉多么独一无二,多骄傲呢。毛毛说,这种成就感比她以往在教室里对着几十个学生大得多得多得多。
说起毛毛第一次当上流动摊贩的经历,那是在郎木寺,当时身上没钱了,走投无路,就想了个摆地摊卖自己编织品的主意。不过毕竟知识分子出身,开始她怎么也拉不下脸迈不开步子到街上去扯开小摊,于是就在所住的青年旅社走廊里就近拉开张椅子,把先前预备好的小香包挂在晾衣绳上,再把毛线和钩针拿出来,一边钩,一边守株待兔,心里紧张得要命,砰砰砰地快要蹦出来。结果很快就有两个好奇的女孩被吸引过来,问她为什么做这些,她则回答:我的梦想就是靠我的手工一边赚钱一边旅行!或许是那时的表情感动了女孩,她们一个买了香包,一个买了零钱袋,很欢喜地收在包里,看见她们这么珍惜的样子,毛毛自然也很开心。就这样,第一笔生意赚了28元。把她美的,立马儿就收摊跟朋友下楼去喝牛肉汤了……
在大理和毛毛循序渐进的交往中,我发现她还真的是非常热爱手工编织。在大理,只要有进城的机会她就只有两个具体目标——买编织书和毛线,回到古城就一边摆地摊一边做新的编织物,所织物件几乎不重样,也不接受预定,一切随喜随性,她还为自己的旅行地摊非常专业地制作了卡片,名谓:小手工,大旅行。
活好当下
所有的朋友都问我这个问题:
你难道一直这样旅行么?
或者,你老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实在很没有建设性。
我想,比空想未来更重要的,
是活好当下。
你现在的生活方式跟你的家庭教育有没有关系?
肯定有关系,我是70后,从小接受的都是很传统的教育和观念。但我爹曾经在美国留学,他的思想相比他的同龄人来讲是比较开明的。虽然从心底来说还是希望我考名校、赚高薪,但考虑到最终目的还是要让我健康、快乐、幸福,所以也就没干涉我的生活选择。在我不顺利的时候,他还是我的坚强后盾呢。
当你做出“一个人去流浪”的决定时,你的生活处境和心理状态是怎么样的?
“一个人去流浪”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但是生命就是一个发现之旅,充满惊喜!当然我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就辞职,从有“流浪”的想法到真正付之行动,我准备了三年。递出辞职信那一刻,心里一下轻松了,跟着也觉得很有压力。因为我可以开始把梦想付诸行动,但是生存的压力也就顿时凸显出来。
说说你流浪和摆摊的经历?四年的漂泊中有没有令你想停止这种生活方式的人和事?
“流浪”于我不是一个准确的描述,我喜欢旅行,我只是想依靠我的地摊去旅行而已。在摆地摊的过程中遇到过很多好心人,比如第一次摆摊就实属无奈,旅行中没钱了,当时有很多喇嘛知道我的情况,都来跟我来定做手机套,虽然他们其实并不需要。没有手机的,就请我吃饭。我住在一些藏民家,他们还免费给我吃住。我一直很感谢他们。这些事也给我很大的信心去继续这样的旅行方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令我想改变这种生活方式的人和事。
你有没有经历“放弃和坚持”这种矛盾的过程,是怎样经历的?
有啊。旅行地摊比想象中更困难。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很没有安全感,有时生意不好,就会质疑自己的选择,甚至想过回去继续教书。但这些想法只是一闪念,马上就打住了。我可能本能地选择了坚持,对我喜欢的事情我是很执着的,不会轻言放弃。慢慢的,随着我的编织手艺开始纯熟,做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人喜欢,我也就没有再动摇过自己坚持下去的信念。因为我的旅行地摊让我快乐地寻找、体验生命的信念。
你的家人、以前的朋友怎么看待你的生活?你怎么应对他们?
我父母尊重我的选择,虽然心里其实很担心。我只想对他们说,我无法按照他们的期望生活,但我会努力使自己的生活充实快乐。朋友们有些羡慕我的生活,看到我过得如此真实、开心,她们会说:“你现在有一种执着生活的魅力。”我感到欣慰。其实对我来说,朋友的话,我会听,但是怎么选择怎么做,还是问我自己。毕竟,这是我的生命之旅。
你是否很享受现在这种生活状态?
现在的状态是我追寻了那么久而来的,我觉得很享受。有时我也会想,这样不停地行走,于我,究竟有什么益处呢?回答是:我没法说出这事对我的具体的好处,但,在我的人生中,这些行走的过程会渗进我的生命,这些潜移默化的影响,是没办法具体描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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