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哭泣的少女

　　胡子素描红了之后不久就不再好好画画了，他喜新厌旧地又在鼓捣新鲜玩意儿，留下我们全班同学在画板前努力地慢慢地爬行着去追赶他，到最后我的素描也没能跟上他的水平。有一次他竟然对我说，我的素描没他的好是因为我的天赋不足，听他这样说，我都快气疯了。

　　大家都在老老实实地跟着课程走，每天让画什么就画什么，他有好几天都不见人影了，班里也没人问他，我们的班主任只比我们大几岁，很开放，也不追究他。不知过了几天，他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也不知从哪里大包包小袋袋地往教室搬一些东西，竟然未经任何人同意，在我们只有六十平米的画室中倒出一堆红土，全班人对他搞出怪事已经不再好奇，大家似乎都以鄙视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干自己循规蹈矩的事情。

    这之后我们就经常看到他表情痛苦，不理任何人，在画室的一个拐角，抱着手臂，皱着眉头，眼神忧郁，我从未见过艺术家是什么样，反正就觉得他在可笑地找艺术家的感觉。后来发现他连吃饭都表情痛苦地低着头，提着大碗，打了饭就地蹲在饭厅门口，单腿跪地，像兵马俑一样的姿势，不管人群从他身边走过时是如何看他，自顾自的大口吃起来。外班的同学用下巴指着他问我们，那个人怎么了？我们很奇怪，反而看着人家，不明白人家为什么要这样问，因为这时相比在班里时，他的状态是最正常的了。

    他像蚂蚁一样勤奋地忙碌着，始终不再画画，奇怪的是老师也不干涉他。这时我们有一周的农业劳动，等回到教室，他在我们教室的一个拐角竖起了一个泥人，那个泥人跟他一样高，那时还看不出泥人是什么人，我们班从未开过雕塑课，我们都不知道他能搞出什么名堂，所以也没人关心他每天经历着怎样的心理风景，我们根本不能了解他在经历着什么。这一天我们回到教室画画，看到他时，他正两只胳膊抱着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时而又忽地站起来，嘴角拼命朝两边咧着，时而又蹲下来，用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脸。我们觉得他很搞笑。

    他那身行头上除了原先的“陈年旧货”，又多了许多崭新的红泥，真可谓精彩到极点。慢慢地，围在他的雕塑跟前看的人越来越多，有一天我也围了过去，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他雕的是一个女孩，女孩虽然跟他一样大，但比例完全是个小女孩。那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低着头一副悲痛的样子，脸上还挂着眼泪。对于一个从来都没有搞过雕塑的人来说，能把人形雕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再把人物内心的情感也通过雕塑表达出来，这对于我们那种级别的艺术学校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那时我们班的同学连画都画不出来，别说用一堆泥巴去塑造了。细看之下，我差点被那女孩给惹哭了，它的的确确很悲痛，这时，我才想起胡子这么久成天愁眉苦脸，还真不是装的。

　　胡子的这件作品又在全校引起了轰动，我们这些人，真不理解心里有风景的人，他们的举动为什么那么怪。在我们不能理解他们时，我们就觉得他们的精神不正常，或认为他们脑子有水。后来他的这件作品获得了省的文学艺术奖，这在学习艺术只有一年的一个学生来说是太罕见了。

   我们不得不再一次妒忌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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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