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杜鹃红------何志铭
(2013-09-26 23:4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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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志铭归途延安歌舞团徐小娟西安音乐学院 |
圣地杜鹃红
延安歌舞团空荡荡的录音棚里,到处堆放着布满尘土早已哑了的奇形怪状的乐器。我静静地坐着,听徐小娟已经不知唱了多少遍的《模范张民办》主题歌:“黄河黄、蓝天蓝,什么人留下个教书汉……”录音设备太老了,女高音全靠人声喊出来,技术几乎不能帮她任何忙。她嗓子疼的不行了,还在尽最后的力量,这使我想起杜鹃啼血的故事。现在已是凌晨一时多,她太累了,今晚只好到此打住,明天再录音,踏着月光我走在暗夜的归途……
徐小娟的女高音确实让人折服。去年冬天,我从寒风席卷的黄河边来到延安歌舞团,请她独唱电视剧《半个红月亮》主题歌《难活不过人想人》。电视剧完成后,大家都说唱的好,甚至有人只为听她的歌,待到电视剧正剧开始就离席而去。
艺术是永恒的。她的一声呼号,顿觉陕北的山如海潮般的扑面而来,我那历经苦难九死不悔的陕北父老,从千山万岭深处走出,眼前掠过他们饱经风霜的面容,我的心缩紧了。在谛听她的歌声中,遥想远古时候,从大海深处浮出凝固成今天的陕北高原,是北中国的风如千万把利斧刻凿出高原的苍劲。我们的祖先在黄土中挖出洞穴,种上树木,在北方隆冬风雪的冻土中挥起老镢耕种,塑造了陕北高原永恒的形象。“隔山隔水不隔音/信天游穿起两颗心/望断黄河浪千层/照不见妹妹的人影影/风尘尘不动泪花花闪/难活不过人想人。”小娟的歌,撩人心绪,消解我内心的焦虑,思乡的愁苦。
我已多年流落在都市,无助地存在穿行于水泥筑起的城堡。我是一对被丢失的来自陕北的驴子,为缺少知音而惆怅。忍耐不住都市的寂寞,所以常在繁华闹市中无所畏惧地突然大吼一声信天游,引得行人驻足观望,而我却如入无人之境,我思念陕北的燕麦、黑豆和雪亮的犁铧。
小娟的歌,道出了我积蓄已久的心酸,敲开了我脆弱浅薄生了锈迹的灵魂。信天游从她口中升腾而光耀大地,让我重温我们祖先在高原马背上走过的辉煌,给我带来了失而复得的惊喜与希望。我这个远走他乡的陕北人,只有在超越了时空的民歌庇护下才能有自由的空气呼吸,所以我凝视着她的歌。在更多的时候,我是沉默的,在沉默中我细心体会生命的深度,如一口巨钟,等待狂风暴雨起时才颤响。尽管那一夜,她无法唱下去了,而我却入夜做梦,黄河黄、蓝天蓝,一直扯着灵魂在陕北高原上的游荡,似乎还是少年时代的我,黎明前上路,黑夜还没歇脚,枕上倾听黄河深处无声的波涛而泪湿前腮。
第二天下午,作曲胡晓峰先生把录好的歌交给我,我听了真好。情绪饱满,特别是:“什么人留下个教书汉”势如破竹般的进发,很震憾。听说录完这首歌,徐小娟对胡晓峰讲:胡老师我再也不唱你写的歌了!真是这样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尽力了。后来我们在一起吃饭,她端坐如莲,似少女般的羞涩默然,很难让人想到气势如虹的信天游是从她这里发生。我沉默着,大家都不谈艺术,但我知道艺术存留在每个人的心中,诚实的艺术劳动应该得到敬仰和尊重。徐小娟是延安歌舞团实和派演员,许多人说她在延安这个小地方,真亏了她的才华,可在相处中我从没听过她半句怨言,许多人走深圳下海南求发展,而她厮守在圣地延安,究竟是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歌唱的好,而且很投入敬业,如杜鹃啼血般坚贞。艺术不是因为偶然的机遇找到的职业,不是出人头地的捷径,也不是孤芳自赏的贵族游戏,而是拯救自己的绝路。我想徐小娟肯定是这样,因为她不能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