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情艺人惠万年

初知陕北道情是看了延川县二曹拍摄的一部电视片。迷上了道情是觉着它实在好听。去年我在延川拍电视剧深入生活，托县里同志找个唱民歌小曲的听。不大会儿，带来一老者，白发短茬，枣红色的脸膛一道道皱纹很是细密。牙齿脱落后，下巴呈“桃”形微翘，是典型好看的陕北老汉。虽然看上去贫贱，但一身褪色发白的蓝中山服，领口扣得很紧。老者一点儿不紧张，显然经过世事。让他喝一杯茶润润嗓子，婉言谢绝。让他唱一曲道情，他说没丝弦不好唱。可一旦出口则老健如虎，声音洪亮，婉转动情，一派旁若无人的气度。他唱道：

远上南山一朵云，近照秦川雾沉沉。

老君爷留世没留公，富的富来贫的贫。

富在深山有人敬，贫到街前无人问……

“哎嗨、哎依、哎嗨嗨……”，老者扯动嗓子唱到痛处如诉如泣，雷劈枯树，哭尽千古伤心。令人不忍卒听，不敢睹其悲容。老者名叫惠万年，有儿子，不知是儿子不赡养，还是老汉脾气犟，一个独居，靠捡破烂度日谋生。

惠万年一曲唱罢，如飞雪弥漫，天色苍茫……突有人提议让他唱几个酸曲，以解寂寥，他说：多少年搞宣传，从来不唱那些东西。老惠要走了，临行我给他50元，他不要，但我还是硬塞入他衣兜。

过几日，拍电视剧需一老汉，我派人去寻惠万年，直到黄昏时回报：老惠家柴门紧锁，邻人许久不见他了，言即出门乞讨，不知去向。那晚延川的雨下得很大，遥望漆黑的夜空，不知老惠今夕将息何处？

近日，我在延安歌舞团作曲胡晓峰处，觅得1988年地区群艺馆刘海泉同志所编著《陕北道情》（油印本）一册，沉甸甸厚厚一大本，欣喜若狂。知陕北道情源于宋、金，有甘泉县出土画像砖为证。流传于今陕北延川、子长、安塞、清涧、子洲等县。此前没有全本，靠民间艺人口耳相传，仅有个别剧目抄本。该书后具民间艺人两名：一强不屈、二惠万年。详记惠万年，1927年生，乳名“桃”。清涧乐堂堡人，1977年迁居延川县拐峁乡，十四岁学艺，善唱“老旦”，能自编剧目，从艺四十九年，是“延榆地知名度很高的艺人”……屈指数来，惠万年就百七十有二的老人。不知他是否还健在，身体怎样，流落何方？

自古“戏圣”在民间，我欲借此文向老艺人惠万年致意，愿他永享天年。陕北人民是热爱陕北道情的，所以陕北道情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