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有块美地

曲令敏

     上了年纪要走路健身，这个比“八段锦”简单，狗狗都会。所以在遛狗的启发下，儿子想起了遛妈。平日3000多步不达标，就在周末补，一次15000步左右，还不能走旧路，每次都得有新鲜感！

     小城西边有一片美地，有树有水，最宜人是安静。水岸林间，土路水泥路交错，路两边的树枝在风中厮磨，还有鸟声洒落，好的是走好远遇不见一辆车，特别是各种树和草长疯的时候，明明相隔不远，这条路望不见那条路。秋风刮过来，那花叶香得越发浓烈。

     有了一把年纪的人，循环往复，总是活在记忆里。

     这个地方，小儿子三四岁的时候，我带着他和哥哥来过好多次。那是在上世纪90年代，大片的地场被树木打成网格，一眼望不到边的全是鱼塘。

三四月里春风吹，刺梅、鸢尾、凤仙花，香艳人的眉眼，村南大片的庄稼地里，蚕豆、豌豆蓝天下盛开，弥天的气息吸进心里，都是青少年的味道。来到水库边，手脚并用，拍打着拱动沙岸的细浪，一波一波捞不上来的，是阳光的金纹，是小儿郎水珠子一样的笑声……

     回不去的青春少年，回不去的昨天。回程时哭着闹着要哥哥抱的孩子，此刻就在眼前，在眼前人高马大。

我说：“我现在还能跟上你的脚步，这颗老夕阳如果还能燃烧20年，到时候你就得用轮椅推着了。不对，不是你推着，是我的孙子推着！”

没说出来的是，20年之后呢，说不定人就随风了。活在时间里，逃不脱时间的追捕。刚出生的婴儿也逃不脱。百年之后，大街上走的就是另一茬儿人了。这样想着，有点伤感。

夕阳在林梢，且安享这一刻的亲情吧。

     记得那年又一次来，因为贪玩儿，过了午时。几个人好容易赶到了那家叫滍阳渔村的小饭馆，鱼也香极，菜也香极，最好吃的是火烧儿，焦香焦香，麦子的味道萦绕，一口就咬住了连秆儿带穗儿的原野！

     又一年，三个人穿过那些鱼塘，走过一大段牛和马和羊啃草的沟坡草地，走到半岛伸入湖水的顶尖儿处，那里有个村庄姓吴，庄南的湖里飘着个大铁船，撑船的人让我们坐上去，在湖里绕了好大一个弯儿。

回来经过草坡沟儿，两个孩子追着一匹小红马跑，小家伙把鞋都跑掉了。天高野阔，光阴深澈，望回去清晰如昨。

沿着水泥路往深里走，那些曾经为鱼塘打格子的柳树、槐树和杨树意想不到地高大粗壮，参天匝地。守塘人的小房小舍，被荒草藤灌围堵，趔趄在驮不动的年岁里，早已被主人丢弃。

间或有小块的土地，蒿草长到一人多高。还有牛，还有羊，看上去远没有当年的牛马精神了，那是些被记忆的天光泡得亮闪闪的生灵……

     有标牌提示，这里已属于白龟湖湿地公园。可以想象，公园建成后，花石子路径木连椅，小游园，小广场，修剪得体的花木，衣着光鲜的人群，又会是另一番温柔景象。

     西滍是被库水淹没的滍阳街分出来一个移民村。八九十年代大多村民都养鱼，红火过一阵子。到后来时过境迁，养鱼越来越不挣钱，年轻人大多出外打工，好多鱼塘都没人管了，留下一些，来钓鱼的人也不多。村南、村西还有新建的鱼塘，但养鱼已不是主业。坐落在高处的村庄，楼舍俨然，花木清新，老人闲坐，孩童嬉戏，是新一代的清艳。只是没有了黧瓦砖墙、高树罩檐儿的景象……

     积习难改，又回到写稿子的老路上去了，赶紧打住！

  私人生活在哪里？在目之所及的地方。物质生命在哪里？在体温能感应到的地方。还是回到当下吧，被儿子宠着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