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唱文化的守护人

曲令敏

人物小传：樊玉生， 1953年生，河南省宝丰县人。曾任公社文化站专干、乡文化站站长、县委宣传部文化干事、文艺科长，县文联副主席、主席，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兼县文化局局长。退休后，2013年被县文化局返聘为非遗保护顾问，参与说唱文化（宝丰）生态保护实验区建设和申报工作。项目从申报到落地期间，他带领七八个人，整理出版了29集抢救性传统文化专集。包括戏剧、曲艺、马街书会、民间文学、宝丰方言、宝丰民俗、传统舞蹈、传统音乐、唱段集锦、长篇大书、民间歌谣、谚语、大调曲子音乐集、传统手工技艺（剪纸、刺绣、泥人、汝瓷烧制）等。

       2013年正月十三，笔者应邀随同河南省专家组参会。会议期间，发现一个年近七旬依然生龙活虎的老同志，忙上忙下，一会儿也不闲着。特别让人称奇的是，下午面对专家组的汇报和提问，什么样的问题都难不倒他，这个人就是樊玉生。

       樊玉生出生在一个“一头沉”的家庭，父亲从新疆建设兵团转业，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樊玉生曾经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最大的喜好就是听说书、看戏。凭着骨子里的音乐天赋，他学会了吹笛子、弹琴、拉二胡。这特长让他跳出农门，从公社文化站专干、乡文化站站长、县文联主席，最终在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县文化局局长的位置上退休。按照他的话说：一辈子都在跟文化打交道，对这一方热土上的数十上百种文化现象和遗存了若指掌。

       早在1983年，老艺人余书习到他们村唱三弦书，吃住都在他家。那次说的是《何文秀私访》，樊玉生听迷了，连他的搭档——弹三弦的杨宝元都成了他仰慕的偶像。40年之后，樊玉生说起他们，还连声夸赞，说余先生书说得好，人也好哩很。“从他身上，我看到了老艺人不争名不争利，明明很辛苦，提到钱却说‘给我多少是多少，不给也行’。”

       老艺人把自己唱成了书中胸怀天下的角儿，樊玉生把工作干成了事业，倾身而任。

       职位，无论大小，在樊玉生眼里，都是干不完的活儿，只要在其位，就得“让大车装个够”，不分上下班，满负荷运转。办报纸，5万元经费掰成瓣儿，率先实现激光照排；担任文化局局长期间， 2005年，宝丰县文化局又被中宣部、文化部授予“服务农民服务基层先进集体”荣誉称号。2008年樊玉生被中宣部、文化部授予先进个人荣誉称号。他还先后被省劳动人事厅、省文化厅授予“文化先锋”等称号。由于他使命感强，工作出色，在文化局局长的岗位上“超期服役”，宝丰县荣获“全国文化建设先进县”称号，才得以歇肩。

       一退休，樊玉生觉得自己就像卸了套的老牛，终于可以松散下来，干点喜欢干的事了。除了要好的朋友，他把朋友圈儿的人全都删了。可怎么也没料到，还有更大更累的活儿在等着他。

       2013年，时任县文化局长三顾茅庐，拉他出山，返聘他担任非遗保护顾问。任务是要把宝丰说唱文化项目推向国家级行列。

       挖掘与整理

       2013年2月2日，樊玉生和大调曲子传承人冯河水、退休文化馆馆长徐九才等人，跟随文化局局长吕才营，前往淮阳拜会正在那里参加民间文化活动的文化厅副厅长孙鹏和省文化厅非遗处处长刘春晓，听了他们的想法，处长说很好，但很困难，回头找几个省里的专家配合你们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

       一星期后，一行人又去郑州。听取汇报的除了文化厅的领导，还有河南省艺术院的两个研究员、郑州大学两个教授，大家一起规划申报纲要。专家问，宝丰县到底有多少国家级非遗项目？一算才知道不但家底薄，除马街书会之外，其他项目与说唱文化不沾边儿，在场的人难免泄气，樊玉生哈哈一笑，说：“宝丰与说唱文化相关的项目太多了，我们回去就整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回到县里，首先着手成立了宝丰说唱文化研究会，樊玉生任会长。根据他掌握的线索，组织人员全方位普查。半年多时间，整理出非遗文化项目120多个，国家级的有宝丰酒、马街书会，汝窑烧制技艺、魔术4项；省级的有挑经担、高腿曲子戏、妙善观音传说等10项。还有市级50多个。每发掘一项，他们都像宝贝一样悉心梳理，视频、拓片、图片、历史文献、典籍、电子资料等，要有尽有。此间辛劳，非个中人难以体味。但每次发现了珍贵文物，乐在其中，大家高兴得连饭都顾不上吃。除此之外，他们还建起了70多个传习所，走访调查了100多个村庄的民间艺人。两年多的田野调查，梳理总结，写出了40多万字的调查报告，完全符合国家级生态文化保护区的标准。

恒心与毅力

有了《规划纲要》和《调查报告》，“宝丰生态文化保护区”项目，很快通过了河南省的论证。之后开始了漫长的国家级申报里程。2013年到2016年，10多万字的《规划纲要》，撰写和修改补充，反复了数十次。海量的文字存在电脑里，有时会让人晕头转向，找不到先后次序。推倒重来也不是十遍儿八遍儿，工作量可想而知。粗略估计，为了这个项目，樊玉生和他的团队先后去北京跑了不下20趟。2014年，找到专家刘魁立，经他把关，才把“规划纲要”定下来。怎么也没料到，眼看就要通过了，又被新任司长叫停，别提大家有多沮丧了！当时被推倒重来的除了宝丰马街这个项目，还有四川凉州的火把节、山东临沂的柳琴戏、章丘县的芯子等。樊玉生说：咱是真金不怕火炼，只要坚定不移，这个项目一定会申报成功。他的底气是：这个项目是他胶扎根基层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所有材料都有理、有据、有说服力。再说了，从2014年开始，在北京艺术研究院、文化部友谊宾馆、国家图书馆等十多个场所参加了数不清的论证会，石头缝里的问题都回答无误，还怕什么？

2016年12月7日，在中国艺术研究院，樊玉生再次出面答疑。因为宝丰的说唱文化根根秧秧都在心里，面对刘魁立、罗微、李荣启、祁庆富、周小璞等专家，他一点都不紧张。

问：马街书会不用质疑，但是宝丰本地有多少艺人？举例说明老百姓的认同度。

答：宝丰县从耄耋老人到十来岁的小学生许多人都会唱戏说书，能登台表演的不下数千人，除了庙会，老百姓起房盖屋都要唱戏，有时还是对台戏。日常生活中唱愿书更是约定俗成，婚丧嫁娶、考大学、生孩子，祈愿和还愿很普遍。

问：对说唱文化的现状你们有什么想法？

答：从项目支撑层面说，当地老百姓心中的理念、情感自古流传到今，可以说对说唱文化的热爱印在老百姓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这是一种宝贵的文化现象。

答疑圆满结束后，“说唱文化（宝丰）生态保护实验区” 2017年1月由文化部公布成立。

“2023年年底，我们一定会把‘实验’两个字去掉。”樊玉生信心十足。

老马识途，樊玉生还在拉车的路上

2023年马街书会，上上下下的领导大多是新上任的，樊玉生受委托成了不在职的大忙人。他说：北京、郑州，方方面面请了很多专家和主管领导，讨论“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馆”工程。展陈大纲已经完成，弄不好会一票否决。我是受命参与，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不能让大家的心血白费。”

妻子心疼他，说：“你都卖给县里了？给你多少好处，没黑没明地忙。”听见有人打电话她都不愿意接。

樊玉生的话很朴实：“干了一辈子文化工作，对这片土地上的传统文化有一种割舍不断的感情，弄半截儿心里过意不去。遇到困难就要蹦起来摘桃子，摘不到，搬梯子，爬树，千方百计也要办成。”

“至于啥好处，我没想过。老干部表彰会，我都没去参加，人家把大红花放到写有我名字的椅子上。我是想我退休了，不需要这些荣誉。多表彰年轻人，他们还要进步呢。”

“下午还要开会，具体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馆’的工程实施方案。“

这是原本不愿接爱采访的樊玉生，匆匆忙忙丢下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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