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梦龙说,言语风雅就会使人觉得动听,行事风雅就能让人乐于传颂。这话不错,做人谁不想做个风雅的人呢,说一句风雅的话,或做一件风雅的事,就能名垂青史。但风雅不是这么容易的,有条件,而且还相当苛刻。首先要有钱。光有钱只是暴发户,从暴发户晋升为贵族,尚需三代,更何况贵族还不见得风雅。但没有钱则绝对与风雅无缘。即使祖先历来风雅,子孙想沿袭风雅的话,最起码有中等屋、下等衣和上等食。这哪样不用钱的。当然钱也有替代物,比如权。一来权贵不分家,二来权钱交易古今如一。其次才是风雅人的才情,而且这才情需得到社会的承认,李白能逍遥天下,到哪儿都有人请他喝酒,是因为无不知他是诗仙;所以名声,也是风雅的基础。
从前有户人家,老头子靠耍蛇谋生,大儿子沿街乞讨,二儿子钓虾蟆,小儿子唱着莲花落讨饭;等老头子老了的时候,竟大富了。为提高自家的声誉,老头子花大钱请了私塾老师,来家里给三个儿子上文学课。几个月后,儿子学业大成,老头子就大请宾客,还请了大教授来当众考他的儿子,想以此来“扬名”。大教授的考题是对对子,先考小儿子,出对:纷纷柳絮飞。对对:哩哩莲花落。再考二儿子,出对:红杏枝头飞粉蝶。对对:绿杨树下钓青蛙。最后考大儿子,出对:九重殿下,排两班文武官员。对对:十字街头,叫几声衣食父母。老头子听着听着,惊讶道:他们说的,还是旧时耍蛇人家的话。老头子说得没错,耍蛇人家不说耍蛇人家的话,又能说什么话呢?所以他的儿子一辈是没指望风雅了,要指望也只在他的孙子辈或玄孙辈了。
再说一个暴发户,清晨起来看花,被露水滴了就嚷着要请医生;暴发户的妻子纳闷了,说当年我们讨饭时,在苦竹林下淋了一夜大雨,你也不过如此吗。这个暴发户想学风雅终究学不象,只学了矫揉造作而已。又有一个字写得像虫爬似的,却最喜欢给人家题字,见了人家手中有把白纸扇,那是非题字不可的。这种人你就是跪下来,求他不要遭踏了扇子都不行。因为他压根儿没有风雅的本钱。唐代诗人张籍把诗圣杜甫的一帙诗稿烧成灰,然后用蜂蜜调灰服下,来换自己的肝肠,竟成为美谈。但这事假如落在盘门诗伯的身上,岂不是更多一则笑话而已。张籍是唐代大诗人名诗人,举止出格,便是风雅;而盘门诗伯诗写得极低劣,却自以为很了不起,争先恐后地与人唱和,气得时人要“打杀两个直娘贼”。吃诗稿灰成了风雅事,而诗词唱和倒成了他人的笑柄。这不能不令人对风雅两字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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