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少女的喜丧(11)
(2010-07-28 08: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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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民众的愚昧是最可悲的愚昧揭下那黑指给大家看杂谈 |
分类: 中篇小说 |
第二夜到天亮
马大虫喜欢赌,但是个逢赌必输的主儿,今儿个凌晨他靠屋里头摸了村长的皮夹子,才总算有了翻本的钱,他输输赢赢,从他手上过过的票子不知有多少,但到了深夜,他又重蹈覆辙,输了个精光。但他照旧嘴硬:“老子回去取了钱,再来跟你们拼过。”
马大虫今儿个说这话就大不同了,底气足得很呢。
黄胖这回没有笑,说:“老子等着呵。”
马大虫一阵急急风,呼呼地刮到自己家门口,一推门,里面竟没有上闩,门开了;一路上还热蓬蓬的心儿,突然起了一种莫名的寒意。进屋的瞬间,他想到今儿个凌晨的紫云英,跑来他家找村长,摸遍了门槛底下的石头,没有一块石头是活动的,也没有什么大门钥匙;她甚至连猫洞内侧也摸过了,还是没有钥匙。她这才想到上了马大虫的稀松当,只有在心里把这狗日的骂得狗血喷头,因为她嘴上已经忙不过来了。
紫云英没有用手敲门,而是用脚使劲地踹,边踹边高声骂道:“狗日的毛山楂,你这只不要脸的老公狗!你这只下贱的老种猪!你这只杀千刀的老骚驴!你给老娘死出来!寡妇头上那笔账老娘还没有跟你算呢,狗日的老畜生,你倒好,又在外面勾搭上小妖精了,对,就是马屁精……”紫云英那破嗓门大到地球人都听得见。在这个黎明前特别安静的凌晨,麦村有多少人支起耳朵在听,在黑暗中绽放会心的笑容。
毛山楂懊恼了,他起床了。
杨梅也跟着要起来,毛山楂拍拍她的脸道:“你睡吧,这点小事我能对付。”
毛山楂下了门闩杠,提在手上,等紫云英进门,他就狠性命地着地扫过去,刚才还瞎嚷嚷的紫云英,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没有了声响。毛山楂将她拎到门外,替杨梅掩上门,便像拖死猪一样将紫云英拖回家。今儿个一整天大家都没有见到她,有人说她被村长锁在家里了,也有人说她被摔得眼青鼻肿的,没法出来见人了。
马大虫悄悄地进了里屋,打灯,赶紧看大床上睡着谁?是他屋里头杨梅,抱着小人睡着了。他拉开点被头瞧瞧,杨梅抱的确实是他儿子。小脸贴大脸,小家伙睡得很甜。马大虫回头看平常儿子睡的小床,空空的。他从里屋出来,在家里胡乱地找了一圈,又回到里屋。杨梅被他吵醒了,问他道:“三更半夜的,你找啥呀?”
找不到村长,只好找钱,虽然他明知道家里没钱。
“村长……”
“啊?!”
“我是说,村长今儿个……喝高没?是不是又把这儿当家……”
“马大虫!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这个……男人喝多了酒,尤其是二锅头,它就上头,就会稀里糊涂地把男人带走,就会稀里糊涂地指着一个地方说,这是你的家,男人就真以为这是他的家;它又稀里糊涂地指着一个女人家说,这是你的女人,男人就真以为她是屋里头了……我是说村长常喝二锅头,很容易……”
“好你个马大虫!你是说我偷男人了?给你戴绿帽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你身上有没有钱?”
“啥?你当我是卖X货了!”
“不是。我是说村长他睡完了,就掸掸屁股回家了?”
“马大虫!你还说不是呢?老娘跟你拼了!”
杨梅从床上一跃而起,儿子被惊吓得在梦里哇哇大哭,马大虫见势不妙,便夺门而逃。他听到杨梅关门声,叫他有本事就不用死回来了。过了一会儿,马大虫悄悄地回去,推推门,里面已经上闩了。马大虫知道今儿个夜里甭想进门了,他便有些落寞地往回走,朝着灯火通明的柳家。上不了桌,看看也好的。这样一想,马大虫的心又有些活过来了。
马大虫走到半路上,他不光心儿活了,而且还兴奋不已,他踏上了去村长家的路。他想跟村长借点钱。他想村长会借给他的。只要他暗示一下,村长应该明白那个意思吧。马大虫顿时脚头屁轻,而且还有种要飞起来的感觉,一眨眼村长家到了。
村长家很黑,一丝灯火都没有。
马大虫忽然听到村长家里有哭泣声,隐隐约约的。他心头一惊,想不到破嗓门的紫云英,居然能哭得这么凄婉;马大虫想村长到底是村长,难怪人家说他裆里别的是金刚钻。马大虫立即就想到今儿个凌晨的五十几块钱,心说别借不到钱,却被村长逼着还那钱呵!
想到这一层上,马大虫溜得比贼还快。
怀抱着灵牌珠泪滚
满腔冤苦诉亡魂
忘不了盛夏坐花荫
忘不了围炉共谈心
忘不了潇湘把诗吟
忘不了怡红院论古今
忘不了香袋情温存
忘不了赠帕定终身
你为我时常泪淋淋
我为你痴呆掉了魂
只说是今朝结秦晋
谁料想棒打鸳鸯分
林妹妹啊我来迟了
……
《宝玉哭灵》唱完,四海戏班收拾收拾,就要回县城去了,毛山楂便叫张耳顺开拖拉机送他们回去。这辰光已经是凌晨毛三点钟,刘寡妇还滞留在柳家院子里,眼乌珠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唱祝英台的师傅身上。她总以为临走前,他会对她说句啥,或者有啥表示;但他压根儿就没去看她,当她不存在。刘寡妇一阵阵发冷,都说戏子无情,原来是真的。
刘寡妇默默地送走了四海戏班,无比惆怅地回到家中,枯坐在那儿,暗自落泪。
突然有人来敲门,想必是村长,刘寡妇也懒得理他。
“大姐,是我。”
刘寡妇闻声,喜出望外,冲去开门,真是唱祝英台的他。
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吧?
两人紧紧紧紧地拥抱。
久久,唱祝英台的问:“大姐,你知道无花果吗?”
“知道。我家屋后就有一株。”
“这就好比是你的婚姻,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都不知道是咋回事,就稀里糊涂地做了新娘,谁知嫁的是个病鬼,不到两年就守了寡。照我的说法,你这朵花还没有开呢,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经过花期,便有了这个倒霉的果。这就叫无花果。”
他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种花叫无果花?”
她摇摇头:“那是种什么花啊?”
“就是光开花,不结果。”
“嗨,这样的花我们乡下也很常见啊。”
“但无果花只为爱情而开。”
“噢,是吗?”
“是的,此花必须雌树和雄树同长一处,到了春天方能开花,而且花卉美艳惊人;若是孤零零的一株雌树或雄树,就是种上一百年也开不了花。”
“你诓我的吧,世上哪有这种花?”
“有啊,刘一贞就是其中一朵。”
刘一贞就是刘寡妇。她发疯似地打他:“好啊,你也拿我开玩笑了!”
他猛地用嘴堵住了她的嘴,她瞪大了眼睛,双手渐渐地软了下来。
刘寡妇软在他怀里,糯糯地问:“今儿个还走吗?”
“不走了。”
“那明儿个呢?”
“你啊,真是个小贪心。”
“你不知道吗?女人家天生就是个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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