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少女的喜丧(8)
(2010-07-23 08: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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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民众的愚昧是最可悲的愚昧揭下那黑指给大家看文化 |
分类: 中篇小说 |
把你老婆押上啊
在米字乡,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在红白喜事人家赌博是作兴的。别说警察不来抓,就是警察要赌两把,那也是可以的,只要脱下制服,便装上阵就行。刚才钻到桌子底下的男人家,现在都回到了桌上,因为开始赌了,有麻将、沙蟹、21点……每桌围满了男人,马大虫在玩21点,今儿个他手气好得出奇,庄家19点,他就20点;庄家20点,他就21点;庄家21点,他就小老虎……手上的牌副副都比庄家大,所以钱也越押越大,庄家手上的票子都跑到他这儿来了。
赌场上是只愁天亮不愁夜的,过了半夜,黄胖将牌往桌上一拍,说不来了。黄胖就是庄家,他手上的票子已经输得差不多了,当不起这个庄家了。这个辰光,马大虫趁机掸掸屁股回家去,那他就是大赢家。但他显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黄胖叫他坐庄,大家又一起哄,他竟哈哈大笑起来,满脸春风地把桌上的牌抓了过来。
风水轮流转,上半夜河东,下半夜河西,马大虫坐庄之后,要什么牌不来什么牌,赌一副输一副;这牌桌上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个时辰,赌红了眼的马大虫,竟输得精光,连个角子都不剩。他向黄胖借钱,黄胖不肯。马大虫无奈,一拍桌子道:“老子回去取了钱,再跟你们拼过。”黄胖讥笑道:“那你快去快回呵!”一桌人都嘿嘿地乐了。
离开了柳家,马大虫后悔莫及,家里那点钱早就让他输光了,还有什么钱可取呀?他依依不舍地回回头,柳家这辰光灯火通明,夜如白昼,别说是麦村,就是邻村也视若天宫,那是他安装的大灯泡发出来的光芒,现在照亮的是别人,而他不得不走在黑暗中,回家。
马大虫恍恍惚惚地摇到家,一推门,里面上闩了,就砰砰地敲门。
里面却啥动静都没有。
马大虫继续敲门。他边敲边痛骂狗日的黄胖,狗眼看人低。
过了半天,杨梅才磨磨蹭蹭地起来开门,却把马大虫拦在门口,问:“天还没有亮,你咋回来了?是不是又把钱输光了?”
“杨梅,我……”
“你把家里的钱也赌掉了?”
“杨梅,我……刚才赢了很多很多,后来才……”
“你有本事输,就有本事赢回来啊!”
“没有本钱,我怎么翻……”
“把你老婆押上啊!”
“杨梅,我……不赌了!”
“呸!”杨梅甩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刮子。
“有钱时你为啥不说不赌了?狗改不了吃屎!”
杨梅转身回房,从大床上拣起男人的外套,摸索着钱包。马大虫见这衣裳不是自己的,就问谁的?杨梅说村长的。马大虫这才发现床上还睡着个大男人,便问他怎么睡在自己家里?杨梅说刚才我抱儿子回来,发现村长醉倒在家门口,大概是认错家了,就扶他进来睡了。
“那你干吗不扶他回他自己家里去?”
“那么远我扶得动吗?再说他认定这儿是他家,我有啥办法?你跟一个酒鬼讲得灵清吗?”
“行了行了,他钱包里有钱吗?”
“有,”杨梅全摸出来了,有五十几块,全给了马大虫。
五十几块,已经是笔大钱了;那年头,人民币只有十八块八角八分。
“要是被村长发现……”
“这是你向他借的。你要不把钱赢回来,就不用回家了。”
“我知道了。”马大虫手抓着钱,直奔柳家而去。
立坟碑呀立坟碑
红黑两字刻两块
那黑的刻上你梁山伯
那红的刻上我祝英台
……
戏唱完了,人也散场了,但刘寡妇却痴痴呆呆地站在那儿,好像是在看师傅们收拾家伙,又好像什么也不在看。唱梁山伯的是位国字脸的师傅,他换下戏服,见刘寡妇不走,就告诉她明儿个再来吧。刘寡妇依旧跟截木头似的,毫无反应。这辰光唱祝英台的出来了,朝她开玩笑道:“大姐,你是在等我吗?”刘寡妇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是的,她是在等他。
“那走吧。”他说。
刘寡妇突然醒了一些,忙问:“去哪儿?”
“去你家啊。我可不想睡在这儿,吵死人了。”
“我家……”刘寡妇不知道如何解释她的家。
“没有关系,就是睡在你家灶头也比这儿强多了;别磨蹭了,天马上就亮了。”唱祝英台的拉了刘寡妇就走,刘寡妇见他大大方方的,倒觉得自己多心了,连忙带路。走到半路上,村长屋里头紫云英拦住了他们。她仔细地打量起寡妇身边的陌生男人来,问他是谁啊?刘寡妇说是唱祝英台的大师傅,是去她家借宿的。紫云英长长地“噢”了一声。这一声“噢”得有血有肉的,好像刘寡妇和他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刘寡妇张张嘴,想解释点什么,却又无从解释。紫云英又问刘寡妇见到毛山楂了吗?刘寡妇说没有看见村长,大概还在麦地那边吧,那儿有很多人在赌钱。
“那就不耽误两位了,”紫云英很夸张地扭着她的烂屁股去麦地那边了。
唱祝英台的问刘寡妇:“这女人怎么这样?好恶心!”
刘寡妇苦笑道:“她是村长老婆,当然可以这样了。”
“那你呢?”他故意反问道。
“我啊,只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难怪你整个晚上都在哭。”
“眼泪是流得干的,可心泪流不干啊。”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文化的。”
“哪里呀,我这是跟戏里学的。”
“是吗?你也喜欢戏?”
“喜欢!我还能唱两句呢。”
“好啊,他乡遇知音,那你唱两句给我听听。”
“进屋再唱吧,”刘寡妇说道。他们已经到了她家门口,刘寡妇开门,打灯,请他进屋。见她家里静悄悄的,有种不同寻常的阴冷,他站在客厅里张东望西,有些木讷道:“你家里的人呢?”
“家里就我一个人。”
“啊?!”
“我是个苦命的寡妇,你现在怕了吧?”
“我怕?我看是你怕了吧?”
紫云英在柳家门前的麦地上转了好几圈,不见毛山楂的人影;问人,人说村长早回家了。
“放屁!他回家了还用来找吗?”
“那要看村长大人回哪个家了?”说的人一脸坏笑。
“你什么意思?”
“就你想的这个意思。”
……
马大虫刚从家里回来,见紫云英在找毛山楂,便告诉她村长在他家里。
“在你家?”
“是啊。他喝高了,醉倒在我家门口,就扶他进去睡了。”
“你扶的?”
“是我……扶的。”马大虫有些迟疑道。
“杨梅在家吗?”
“在啊。”
“老畜生!总有一天会死在外头的!”紫云英勃然大怒道。
紫云英拉马大虫回去,马大虫哪肯回家去,他的心早就在赌桌上了。紫云英说:“你不回去开门,我怎么进去找人啊?”马大虫说:“家里有人在,你敲一下门嘛。”紫云英说:“你猪脑啊,这还用你教吗?老娘为啥要叫你去开门你难道还不懂吗?”马大虫挺后悔告诉她村长的下落,就请她别挡自己的财路,他可没时间与她闲扯。马大虫告诉她,他家的大门钥匙就藏在门槛底下,那块活动的石头下面,叫她自己找去。
紫云英骂道:“狗改不了吃屎!”
马大虫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才他屋里头也这么说的。
他抬头,已不见了人影。
紫云英早已直奔马大虫家而去,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马大虫才不去管她呢,他向黄胖晃晃手中的票子;黄胖笑道:“老子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