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人的乐子

毛山楂召集全村人后，点了杨大嘴的名。杨大嘴是麦村的厨师，虽然没有跟过什么师傅，但能折腾几桌菜，他还有一担家伙，村里人家有啥大事儿，就找他；因为他折腾的菜死咸死咸的，口味特重，深受麦村人喜爱。毛山楂便问杨大嘴：“大嘴，全村人吃三天，你看得多少米？”

杨大嘴就歪起头来，大嘴巴使劲地朝天噘，想要去亲老天的脸似的。

半晌他才回头，冲毛山楂道：“八百到一千斤左右。”

毛山楂对石柱子说：“回头，你让老黑和杨柏根从仓库里拉一千两百斤谷子去碾米。”

他又对老黑和杨柏根说：“听明白了吗？碾了米就直接拉到这儿来。”

毛山楂继续问杨大嘴：“大嘴，那磨豆腐的黄豆呢？”

杨大嘴想了想，说：“一百五十到两百斤。”

毛山楂又对石柱子说：“回头，你让马知草从仓库里挑两百斤黄豆去磨豆腐。”

接着他叮咛马知草道：“叫老白分三天送。”马知草连忙点头。

“对了，”毛山楂又回头对石柱子说：“你多准备些钱，让柳风鸣挑两个女人家每天去镇上买菜。叫张耳顺开拖拉机接送他们。至于每天要买菜的数量，大嘴你告诉他们吧。柳风鸣，另外你再买些烟和酒，大前门来五条，金猴来两条，酒吗二锅头来二十瓶，金刚刺来十坛吧。对了，你再买八样糕点水果，给柳叶儿当供品，明儿个刘秘书和金官要来，我们也不能太寒碜了。还有茶叶……我一时也想不了那么全面，你们在街上多想想，看到还有什么遗漏的，临时补上。”

杨大嘴问道：“村长，要肉吗？”

“当然！但我们自己杀。”

毛山楂十分肯定地说，并环视起四周乌鸦鸦的村民来。

“哇！有肉吃了。”一张张在寒风中苦巴着的脸，顿时如油菜花逢春一般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已经半年十个月没吃过肉的村民们，听了村长的话就直咽口水，嘴里发出一片“吧嗒吧嗒”的下咽声；他们已经闻到从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肉香，馋涎欲滴；不少小人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大声地欢呼着：“吃肉啦！吃肉啦！”

毛山楂收起目光，便问大家：“村里谁家的猪最大？”

大家七嘴八舌的，最后认为：老黑家最大，王大笨家老二，马知草家老三……

毛山楂就叫杨六儿：“那就先杀老黑家的，你让人过个磅，把斤两报给石柱子。”

杨六儿是个业余屠夫，逢年过节才操刀。

毛山楂想了想，继续说道：“王大笨和吴山峰，你们两个叫些帮手，到仓库里取些塑料薄膜来搭个凉篷；还有马大虫，给柳家里里外外都拉上电灯，我要让前村后庄的都看得煞煞灵清……其余的人现在就给我回家去，把家里的桌子凳子碗筷统统搬到柳家门前的麦地上，等会儿好放开肚皮大干一场！”

随即，毛山楂朝石柱子挥手道：“你带他们赶紧去办吧。”

毛山楂又朝大家挥挥手：“走吧！走吧！统统走吧！……”

毛山楂张罗完事，回头见躺在灵床上的柳叶儿，不禁大怒，那团漂亮的红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破烂衣裳，看上去倒像个叫化子。那金书记家赠送的衣物，换了人家往自己脸上贴金都来不及，哪有这种傻婆娘！毛山楂顿时火冒三丈，拉过叶儿娘，劈头盖脸就是一个耳刮子：“狗日的，你搞什么搞！给我换回来。”

叶儿娘捂住脸，痛得半天哭不出声来。

毛山楂骂完叶儿娘，还不解恨，就接着骂柳树：“明儿个金官和刘秘书来了，看到柳叶儿这副破烂相，要是问起来你怎么办？你说坍不坍台？这要是让金书记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你说是你女儿的一身衣裳重要，还是你两个儿子的前途重要？都这把年纪了，活在狗身上了，啊！”

原来，几个给柳叶儿擦身子的女人家，实在舍不得这身新衣裳，就怂恿叶儿娘把它换下来，埋在泥里也是烂烂掉的，倒不如留着……叶儿娘被人七说八说的，也就动了心，她哪里晓得明儿个的事啊；就是今儿个的事，她还搞不灵清呢。上午，小脚娘娘来她家给柳叶儿做媒呢，她答应明儿个去相亲的；可是到了下午，被警察送回来的柳叶儿却……

柳叶儿重新换上红装，像一团红云，静静地躺在灵堂上。

毛山楂见叶儿娘傻呆呆的，又破口大骂道：“你个死人，哭两声会罪过吗！”

叶儿娘在家里可是个指手划脚的主儿，别说男人不敢打骂她，就是顶个嘴，也是从未有过的事；今儿个不但挨了村长一个耳刮子，还遭他一顿臭骂，不禁悲从心来，整个人就矮了下去，趴在女儿的灵床上败天败地地哭将起来：“啊哟！我个亲亲亲亲的乖女儿啊，你……”

毛山楂指着门外的女人家道：“你们谁愿意哭？哭一天算两个工。”

闲着也是闲着，见有这等好事，上了年纪的女人家便纷纷进了灵堂，坐在灵床两侧，跟着叶儿娘抑扬顿挫地哭将起来；嚎哭声顿时此起彼落，于悲切之中，倒颇有几分唱戏的韵味。

毛山楂就吩咐坐在门口记账的石柱子：“把她们的名字先记下来。”

这辰光柳树和两个儿子跟没事似地还站在院子里，毛山楂见了就气不打一处来，吼道：“狗日的，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那些亲里亲戚要通知的，还不赶快去？”柳树这才如梦初醒，找来了三把雨伞，雨伞柄上系了白素，然后和两个儿子腋下倒夹着雨伞，匆匆出门去报丧了。

毛山楂见他们出门，直摇头：“唉，一个个都跟算盘珠似的，拔拔才动动。”

现在，他终于可以坐下来喝口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