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锄悍记(七)

(2010-05-18 08:13:09)
标签:

原创

山外有山

天外有天

悍妇不敌强汉

强汉不敌懦夫

情感

分类: 中篇小说

这一夜也不知来了多少人,他们不但将我团团围住,十几个人打我一个,扁担啊锄头的纷纷向我砸来;而且闯到家里,敲的敲,砸的砸,把家里的东西都砸烂了。在黑暗中,我听到女人拼命的尖叫声,我越打越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天地之存在,只是怒吼,拼命地挥舞棍棒;倒下又爬起来打,倒下又爬起来打,打得昏天暗地,最后终于彻底倒下了。

我能苏醒过来,据说是个奇迹。我昏迷了七天,赤脚医生老白都叫他们准备后事了,第八天的清晨,我突然睁开眼睛,对尤彩花说对不起,惊得她当场落泪,慌忙地叫他去请赤脚医生。他还是老样子,一声叹息,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走了。我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她求我不要说了,还说是她把我害成这样的。说着,她就嚎啕大哭。

我整个人像大卸八块,漂荡在激流中,周身剧痛,但我还是注意到她一脸憔悴,情绪低落。我记得那天夜里,他们把家里的东西全砸了,她说得没错,我是祸水,我把好好的一个家毁了。想到这儿,我顿时火冒三丈,大吼一声,要去找人算账,却不料又痛昏过去。

等我再次苏醒过来,我才清楚自己的现状:我像是被五花大绑(手脚都绑了夹板),不能动弹。我的右脚骨裂,左臂骨折,右手背缝了七针,左脸缝了八针;至于浑身的伤疤,不计其数。除了外伤外,我的五脏六腑也大有损伤,内出血,照老白的说法,我之所以能活过来,完全依靠强壮的体格。他告诫我,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必须躺在床上。

我发现自己躺在卧室里,便要求在客堂给我搭张小床,或者睡到灶头间的柴堆上也行。但女人拒绝了。她说我现在不能动,等以后再说吧;她让汪为伦陪夜,自己睡到客堂里。

在夜里,他没完没了地叹息。

我看得出,他非常后悔把我这个城里人请回家。

他甚至怀疑我不是城里人(城里人有文化,讲道理,君子动口不动手,而我像个野蛮人)。

当初,他以为我求宿到他家里,女人得知我从城里来,是个城里人,会爽快地答应下来;在晚饭桌上,他再搞点酒菜,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他和他老婆的争执解决了,然后我过个夜就走,万事大吉。他想不到我会搞成这样,就连连哀叹自己倒霉。

他还不厌其烦地问我是谁,姓啥名谁,家住哪儿,要不要和我的家人联系,等等。我明白他的心思,他急于要把我送走。但我不想走,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是现在走了,他和尤彩花还怎么抬头做人啊。我就告诉他,我叫汪德贵,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两年前母亲病故,就剩下我孤家寡人,无业游民,所以用不着他操这份心了。

听我这么说,他牙痛似地咧着嘴,嘶嘶地抽冷气。

这年冬天我是在床上度过的,女人除了忙田里的活之外,她还忙家里的活,抽空又给我缝了一件棉袄与棉裤,其实我也穿不上。我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回忆那天夜里的情景,前前后后,每个细节,每个人。在一遍遍地回忆中,那些人一个个突显出来,“那个瘦瘦的,高高的,脸上有颗痣,痣上有撮毛的男人是谁?”或者“那个头很大,脖子细细的,说话像雌鸡叫的男人是谁?”我总是冷不丁地这样问她。而她总是要想上几天,才突然想出来此人是谁,哪个村的。我就将他们一一笔录下来。我还让她去同村要好的邻居、谷村的张三哥和麦村刘四弟处查问,村里有哪些人参与了那晚的袭击,经过核实,我终于弄清楚了:谷村有九人,六户人家;麦村有十一人,七户人家;谷村有十八人,十户人家;其中十户人家是雕村长女婿的亲属,十三户人家没有关系。

汪为伦见我成天把这些人挂在嘴上,就哭丧着脸,问我到底想干什么?!

他小声地嘀咕道,“你害得人家还不够吗?你想害死大家啊。”

他明白我要做什么,所以他说得虽小声,却完全是为了让我听到。

这种农民式的狡猾,令我鄙视。

但我也不屑于告诉女人。

第二年开春,我可以下床了。

我拄着棍棒,一边练习走路,一边练习拳脚。

又过了一个多月,我完全恢复了。她就对我说,“你走吧。”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我是那种胆小怕事的男人吗?你说我能一走了之吗?

“等事情了了,我自然会走的。”

“算了,”她重重地叹息道,“这也不是个讲理的社会。”

“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走了。我一走,你和哥还不被人欺侮八辈子啊!”

“这些年我也习惯了,只是害你破了相……”

“你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你和哥,我早就没命了。”

“可你还不是为了我……”

“不说这个。你去打点酒来?”

“好啊,我们快半年没喝酒了,我正想得慌呢。”

村里的小店已经不售给他们任何东西了,酒是她赶了十多里地从镇上打来的。

他脸拉得老长,又嘀嘀咕咕的。

这天傍晚,我连饮了两碗酒,提了棍棒起身要走。

他突然跪在地上,死死地抱住我的脚,哀求我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我们什么都没了。

“除了一条烂命,你还有什么?”我责问他道。

他仰着头,用一种卑微的目光期待着,希望我能马上离开他家,离开豆村。他问我要什么报酬?好像我是一个可以随便打发的叫化子,他说,“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做人的尊严。”

“你这……”

“我就是这个贼脾气,不想走时你再怎么赶也没用,想走时你再怎么留也没用。”

说着,我解开他的手,出门而去。她叫了声,追了出来。她说同去,我不让,因为危险。但她非去不可,也因为危险;她说万一我再像上次那样倒下了,身边没有一个人怎么行呢!但我还是不要她去冒这个险,我说要去也要叫他去吧。她冷笑道,叫他去有个屁用!老实说,我也觉得叫他去还不如叫女人去呢。“我们去哪儿?”她问。

“谷村。运用战国时期的纵横术,我们应该先收拾远的,再收拾近的。具体地说,我们先收拾谷村,其次收拾麦村,最后收拾豆村。在收拾谷村时,我们先收拾与雕村长家没有关系的人家,后收拾雕村长家的亲友。这样做能够起到瓦解的作用,以后再和雕村长有矛盾,别人就不敢插手了。我知道谷村有十户人家,但今天我们只教训没有关系的那六户:周、吴、翁、余、李和朱。我知道这些人家的确切位置,你其实用不着跟去的。”

“你就让我去嘛,就一次,好不好?”

半年了,那一晚的厮杀对于谷村的人来说,早已成了陈年往事;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还会来算账。从村东姓周的猪猡(侏儒)家,到村西姓朱的一撮毛家,我如入无人之境,进一家砸一家。当然,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那晚我就有话在先,谁敢动手,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把欠账要回来的。但我不打女人和孩子。我让他们也尝尝家被砸的滋味。在姓余的人家,男人不在,女人跪着向尤彩花求饶,我砸了几下就算了。但我警告她,如果她男人继续作对,下次加倍偿还。

我们出村时,有人放狗,我用棍棒击毙了带头的那条狗,狗群顿作鸟兽散。

我扛着死狗,和她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夜晚,出奇的宁静,而且深远,繁星像紫云英的花儿一样盛开在天空中。天地之间,只有两个人行走在大地上的脚步声,在夜黑中彼此呼应着。我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可以永远地走下去。

她突然拉住我的衣袖道,“歇一会吧。”

我将死狗扔在地上,叫她坐,她不坐,我就一屁股坐在狗身上。

“渴了吧,”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来,递给我道,“喝吧。”

“呵呵,你哪来的酒啊?”我乐了,猛灌了两口,才想到她也渴了吧,便递给她道,“轮到你喝了。真有你的,这酒还是热的呢。”

她说,“出来到现在这么久了,就是一块石头也焐热了,更何况是一壶酒呢。”

她话中有话,我只当没听懂。

她喝口酒,把酒壶递给我。

我说,“这儿好静啊。”

我喝口酒,又把酒壶递给她。

“是啊,”她说,“静得我都能听到你的心跳了。”

她喝口酒,又把酒壶递给我。

就这样我一口,她一口;她一口,我一口,一壶酒很快就喝完了。她不再说话,我也没有吭声,我们默默地凝视着某个黑暗的远方。过了良久,她问,“县城在哪个方向?”我叹息道,“我也不清楚县城在哪儿?哥在家里一定等急了,我们快走吧。”我站起身,将死狗扛在肩上,提着棍棒走在前头。她牵着棍棒走在我身后。

谷村那六户人家,其中有三户与雕村长的小女婿再次勾结,第二天傍晚打上门来了。他们一共九人。我的态度很明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也还是那句老话,今天谁敢动手,明天我一定叫他偿还。我这个人说到做到,除非你们打死我。听我这么说,吴家父子转身就走,雕村长的小女婿连忙招呼大家一起上。

这一夜厮打得也艰难,一来比例悬殊,一比七;二来我刚伤愈康复,使不出狠劲。但我说过,不要命的人最可怕,而我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我使不出狠劲,但我棍棍往死里打,反正在城里已经犯下命案,今天纵然被人打死了,也强过被枪毙。所以他们七个也没占多少便宜。我几次跌倒,几次险些丧命,但我还是将他们打跑了,才倒在血泊中。

我又养了将近两个月的伤,才去谷村讨伐。我把这叫做“讨伐”。村里似乎早有准备,我们一进去,就听见有人大呼小叫,不久便围上来不少人,二话没说就开打。这倒是我始料不到的。我护着她且战且退,不得不放弃这次行动。

事后我总结经验,决定改变策略,采取游击战术将他们各个击破。反正我也不会农活,帮不了他们什么忙,第二天蒙天亮我独自来到谷村口,刚巧碰见仇家“黄二胖”,我就追着打,吓得他丢下东西就往村里逃,叫皇天地喊救命。村里人听到声音赶出来时,我已经退出村子,但我没有离开,而是守在村子的外面。他们三五成群地下田去,我就避开,等他们都出了村子,我就进村办我的事。等到他们听到消息赶回村子时,我早已离开村子,到田里寻找正在干活的仇家。

我在田里截住了“黄二胖”。

这家伙扔下锄头,跪在地上就朝我拜,“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我二话没说,棒起棒落,打得他在地上乱滚。

“那天去豆村你咋不想想有今天呢?”

“好汉饶命,我也是没有办法,逼不得已才去的啊。”

“逼不得已?有人拿枪指着你吗?”

“您不知道,我是外来的,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听人摆布,难道你没有脑子吗?”

“是是是,我再也不敢了。”

“今天暂且饶你,下次再敢,我见一次打一次。”

事后,我听尤彩花说,这户李姓人家死了独养儿子,就将儿媳妇当女儿看待,又招了一个倒插门的女婿,这个女婿就叫“黄二胖”。“黄二胖”只是他的绰号。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谷村人也奈何不了我,他们总不能在一块地里干活,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只要他们化整为零,我就将他们各个击破。你可以说我是个孤独的猎手,提着我的棍棒,成天守猎在两个村子之间;你也可以说我是个疯子,不分白天黑夜,全天候地找人打架,我就要他们过不上一天安宁的日子,我就要他们焦头烂额,我就要他们从心底生怕来。从这年春天到盛夏,我就死死地盯住谷村,打打打打……打得他们服服帖帖,终于在一个仲夏之夜,谷村的村长叫人抬了一桌好菜、两坛老酒,亲自领着那十户人家的主人登门谢罪。

从此,我名声大振,大家都叫我“刀疤”,因为我脸上有条长长的刀疤。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前一篇:锄悍记(六)
后一篇:锄悍记(八)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