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悍记(六)
(2010-05-17 08: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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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悍妇不敌强汉强汉不敌懦夫文化 |
分类: 中篇小说 |
在村道上,我们又干了一碗酒。她连称痛快,不知是指教训了雕村长,还是指老酒?四周围满了村民,我说走吧,去第二家。她带到第二家,我将死狗扔在屋檐下,径直走了进去。见到斗鸡眼时,我才知道他就是刚才腰上挨过一脚的家伙;原来他就是老东西的大女婿啊。斗鸡眼想不到我会找上门来,顿时大惊失色。他又想溜了,却被我堵住了门口。我说,“你个贼坯,平常不是挺能的吗?今天在自己家还想开溜啊!”
“难不成这是我汪德贵的家,而不是你斗鸡眼的家?”
围观的人群哈哈大笑,比在雕村长家笑得更欢畅些。
我说,“别紧张,我也没别的事,只问你借两样东西,用完就还你。”
“什么东西?”他怯怯地问。
“一把起子,一把菜刀。”
他惊慌地问,“干什么?”
“起子是干什么用的?菜刀又是干什么用的?还需要我告诉你吗!你到底借不借?”
我猛地一声吼,他就赶紧去找。等他找来时,我已经坐在客堂喝酒。我请他坐,尽管这是在他家里,他是主人我是客人,但我还是抓了几枚花生给他,请他吃花生。他将起子和菜刀往桌上一放,依旧站着,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我又一次请他坐,请他吃花生,我说不用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他在众人的笑声中坐了下来,抓过一枚花生,剥了起来,去了花生壳,又去了花生衣;但他还在剥那枚花生,好像花生肉里还有花生衣、花生衣里还有花生壳似的。
“哈哈哈……”我大笑,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次我喝得很不同。
我没有叫她一起喝,而是独饮;也没有一口闷,而是慢慢饮。
她往桌上添了一把花生,又添了一把花生。
我扭过头去,不说话,也不看他,只顾自己扒开一枚花生壳,没有去衣,就随手把花生米甩进嘴里。我差不多要扒完一把花生,才端起碗来慢慢地喝上一口酒。喝到只剩下碗底时,我眼明手快,左手捡起起子,钉进他拣花生的手背,将他的右手钉在八仙桌上;右手捡起菜刀,将他的中指剁到与食指和无名指一样齐。
那一声惨叫令所有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你不是想知道它们的用途吗?现在明白了吧!知道为什么吗?你的手伸得太长了,你说你这些年侵占了我哥家多少土地?你一年霸去一条田埂,一年霸去一条田埂,你他妈的是什么东西?!你今天要不把霸去的土地还出来(一厘一毫都不能少),我明天一早就来剁你的手,我见一次剁一次,剁到你全部还清为止。听明白了吗?”
我将碗底的酒一口干了,一脚踩住地上那节被我剁下来的手指头,碾了碾,走了。
我们又在村道上干杯庆祝。
她终于笑了,而且像个男人一样开怀大笑,这是她嫁到豆村以来第一次扬眉吐气。
只有他头低得更下了,谁也不敢看,而且浑身直哆嗦。
我拍拍他的肩说,走吧,我们去第三家。
小流氓汪阿猫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东方出太阳了,我们踏着朝霞回家。
我将死狗吊在门前的大树上,开始剥皮。
他苦巴着脸,像只无头苍蝇地转来转去。
“嗨,你怎么啦?”
“我……”他憋了好一会儿,才蹲到大树边,并且十分痛苦道,“……我请你来,是让你来跟我老婆说理的,你咋就动手打人了呢?你要是说服不了我老婆回心转意也就算了,咋就把全村的人都得罪了呢?这……这叫我们在豆村怎么呆得下去啊?”
“嗨,你的意思是我帮倒忙啰,那我走好了?”
我停了手上的活,扭头盯着他。
“不,不……”他急忙表白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咱们没有必要把事情搞大嘛。”
“不得罪村长他们,怎么说服你老婆让你回家?这是她提的条件,你明白不?再说,这也不叫得罪人,是他们罪有应得。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好不好,不是全村人,而是两三家而已,有我在,你用不着这么害怕。”
“得罪了村长,还不是得罪了全村人。”
“那不一样。村长是村长,村民是村民,凡是被村长欺侮过的村民,哪个不怀恨在心?只是他们敢怒而不敢言而已。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软的怕硬的,硬的怕狠的,狠的怕玩命的,玩命的怕不要命的。你越软弱,人家就越是欺侮你,因为你好欺侮啊!”
“这儿是农村。是农村,你懂不懂?”他竟带着哭腔道,“那些被村长欺侮过的人,照样会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和我们作对的。”
我最讨厌男人哭啊流眼泪啊,“嗨!嗨!把心放在心上,安心过你的好日子吧。”
“唉!”他重重地叹息道,“只怕是从此暗无天日了。”
我懒得跟他说理,只顾自己静下心来剥皮,等我剥完狗皮,已经中午了。我卸下狗头和狗的前半身,叫他洗了赶紧下锅。这人你不能让他闲着,闲着就闹心;不但闹自己的心,更闹别人的心。我找了半天,找不到一块可以钉狗皮的木板,最后不得不卸下他家的柴屋门,又加钉了四根木条,才总算把它钉完整,靠在门前的泥墙上晒太阳。他妈的,这张狗皮太大了,就跟一张虎皮似的,谁见了都惊叹不已。我开玩笑道,“还指望它卖个牛价钱呢。”
狗肉一时也煮不烂,刚才我在柴屋找木板时,找到一根树干,手腕般粗,又硬又沉;趁现在有空,我锯了两米来长的一截,用刀修了修,手感不错,使来特有劲。她说这是硬木,几十年的桑树才长这么粗。我挥舞了几下,找了找感觉。
“今天你还没打过瘾啊?”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雕村长和他那个斗鸡眼女婿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家伙有三个女儿,大女儿留在豆村,二女儿嫁在麦村,小女儿嫁在谷村。”
“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三个村子的势力了。”
……
他站在门口,小声地说,“狗肉烧熟了。”
我笑道,“那还等什么?赶紧盛出来吃啊。”
我啃着狗骨头,喝着老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没酒莫后悔。喝到夜快边,我突然心血来潮,在家门前点起篝火,在篝火中烤一条狗腿;我的脚边放着棍棒和酒。我一边烤肉,一边喝酒,一边警惕着外边。捅了马蜂窝,是不可能没有马蜂追来的。天色一阵阵地黑暗下来,乡间的夜空越来越深邃幽远,篝火越来越明亮,六七点钟就黑得像午夜那么深沉了。她坐在篝火边,觉得这一切很浪漫、很有趣。她说,“我发现你们城里人真的很会玩呢。”
“是吗?”我一点也不觉得浪漫有趣,我只是想吃烤肉才这么做的。
“怎么给你想出来的?”她好奇地问。
“在城里我们经常这么烤东西吃啊。”
“闻着香,不知吃起来怎么样?”
“更香。”
“你真的是从县城里来的吗?”
“是的。”
“县城好大好大呵。”
“啊,肉烤好了,”我用刀子割了块肉递给她,“尝尝看,好不好吃?”
“好香啊!”她咬了一口就尖叫起来“人……人……”
乌鸦鸦的人群突然从夜黑中窜出来,印证了我的预感,来者不善,我抓过棍棒站在篝火前高声道,“各位慢着!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想伤及无辜的人。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大家是来评理的,我们欢迎。如果你们是来打架的,今天谁敢动手,我一定奉陪到底,除非我死了。”
未等我把话说完,就听有人说,“就是他!就是他!”那些人挥舞着扁担和锄头,就像黑色潮水一般涌过来,带头的是斗鸡眼,他大声吼道,“打!给我打!打死了我负责。”我二话没说就和他们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