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城市导报》2006年4月7日 

养蜂人停留在我们边上的临丁桥下时，已经很有些冬天了，我正怀疑那些可怜的蜂儿在半山能采到什么花粉呢？于是就趁黄昏散步时，好奇地绕到桥下去看，结果经养蜂人的指点，果真在上塘河的北侧，看到了那一片粉红色的小花。于是就感叹自己长年居住在这儿的人，倒是没有发现过花，而一个走南闯北才初来乍到的养蜂人却对花了如指掌，正是惭愧得紧。养蜂人在河边的蜂箱边忙碌着，那群起群落的蜜蜂让我望而生畏，于是我就退到他们的简易房中，养蜂人的女人正坐在简陋的小床上打毛衣，见我进来便露出友善的笑容。我假装想买蜂蜜，便没话找话地问起蜂蜜的价格来？女人就很热情地起身向我介绍开了：这是什么花的蜂蜜，采自何处；那又是什么花的蜂蜜，采自何地……从她平淡的言语中，我了解到他们到过山东、四川、新疆、昆明和内地；她那种见多识广的话语，简直让我这个自称有点文化的人，再一次地深感惭愧。不同的蜂蜜，采自不同的地方的不同的花卉，具有不同的色泽、不同的香味和不同的营养价值……她也一一作了介绍。她坚持让我一样样地闻过来，以示她所言不假。她说，这些都是纯蜂蜜，连糖尿病患者都能吃的。而我确实被蜂蜜浓郁的香息所打动了，最后欢天喜地地捧了一大瓶百花蜂蜜回家。

从那以后，每晚我都用蜂蜜调纯牛奶喝，口感好极了。一个多礼拜后，我再次散步到桥头时，已发现他们走了。养蜂人曾经告诉我说，他们之所以在半山稍作停留，是为了等待余杭塘栖那边的枇杷花开；并说再过一个礼拜就差不多了，他们就要去那里了。现在他们果然去塘栖了。我正是佩服养蜂人，天底下的花朵好像全开在他们的心中一样。或许是天天喝蜂蜜的缘故吧，一个暖和得像冬天里的春天的午后，我正在阳台上伺候我所豢养的花草时，窗外飞进来一只蜜蜂，且不去绕花，而尽往我脸上扑，吓得我拼命地拍打，并借用工具将它逐出窗去。事后我就想，是不是我喝蜂蜜喝多了，身上布满了蜂蜜的香息，让它错认为我是它的一个巨大同伴，它他乡遇同类，非得跟我亲嘴不可。是啊，这些日子以来，我总觉得自己身上布满了蜂蜜的香息，时浓时淡，撩人心肺，令人感慨万千。

就说昨天吧，我坐在阳光下看书，忽然就想起了童年的家乡，四五月份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开了，金黄金黄的，满目的田野就像铺了厚厚的金砖一般；阳光很猛，花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被大太阳一蒸，香得我们吸呼起来都感觉甜甜的，鼻孔里都有种隐隐的痛感。这时候蜜蜂好像是天外来客，忽然之间就飞满了人间，兴奋地在油菜花间涌过来涌过去，它们振动翅膀的嗡嗡声，仿佛天空也因此而颤抖不已。我们背着书包回家，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头上盘旋的就是蜜蜂；它们带给我们无限的渴望，如果能吃到一滴蜂蜜那该有多么幸福啊！那时候农村的物质生活还相当贫乏，想吃到蜂蜜和上天摘星星一样困难。有意思的是，童年是无知的，童年也是胆大妄为的，有个小伙伴有一天突发奇想，在放学的路上，摘了两片青菜叶子，两手各执一片，然后悄悄地对着正在采粉的蜜蜂用力一拍，啪！一个勤劳而又善良的小蜜蜂就毙命在他的手掌之间了，他小心地撷下蜜蜂的肚子，含在嘴里一吮，啊！那个香甜就别提了，令他疯狂地高吼道，我吃到蜂蜜了！我吃到蜂蜜了！后来有许多小伙伴，包括我在内，都用这个方法吃到原汁原味的蜂蜜，那真叫纯蜂蜜呢！现在想来，尽管这个做法太残酷了，但留在记忆中的滋味却是甜蜜和美妙了。

油菜花开蜜蜂来，小伙伴们遍地野；或许是恶有恶报吧，那个首创“杀蜂取蜜”的小伙伴，后来让身首异处的蜜蜂用它死后的蜂刺刺中了嘴巴，上嘴唇和下嘴唇肿得吓死人了，根本说不来话吃不来东西，听说是他的母亲讨来了人乳，才解了蜂毒。这以后我便怕了蜜蜂。如今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连女儿都过了我当年调皮捣蛋的年纪，但她从未见过油菜花开到天边的壮阔景象，也没有和蜜蜂有过“亲密”的接触，便常常把蜜蜂和蜂蜜说颠倒了。这便是我写下这篇揭露我丑陋往事的初衷，我想告诉她，请留意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是它创造着你生命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