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上竹鼠肉

我拿着锄头，背着背篓在已经收过红薯的地里仔细挖刨搜寻着，希望能找到那些被遗漏下来的红薯，但是找了好几块地，成样子点的红薯个一个都没有找到，找来找去也只找到几根像小手只一样大的红薯根，相反地却把自己弄得又累又饿。我坐到地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用手指甲仔细地把红薯根上的泥土去掉，然后用嘴对着红薯根连着吹了几口气后就塞进了嘴里，虽然嚼在嘴里的红薯根还充满着泥土味，但我仍吃得津津有味。

放假后，像我一样大的孩子都会跑到生产队里的红薯地来，每个人都背着一个竹编的小背篓，拿着锄头在大人们已经翻犁过的红薯地里再重新翻找一遍，希望能找到没有被大人们拣去的红薯。这是大人们交待的任务，找到红薯后就装进背篓里，带回家交给大人，由大人放到米里去掺着煮来当饭吃。

虽然起了一个大早，但是我所在的这一片地估计昨天晚上就已经有人来刨过了，地里到处都是人踩出来的脚印，能在晚上到地里来刨红薯的一定是大人，像我这样的小孩一般晚上都不敢出来。一无所获的我正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听到有人叫我，叫我的人是寨上的维刚叔，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到河那边的桦口坡去挖山药，他说那边的山药最好挖，很多山药都长在石板上，只要把石板上面的那一层泥土揭开就能挖到。他的话让饥肠辘辘的我一下子就动了心，但我还是有点犹豫，我害怕爹知道后会把我打一顿。维刚叔说不怕，他保证不会让爹打我。他说你是去挖山药又不是去做坏事，你爹只要看见你挖到山药就不会打你了。

在我们寨子四周的大山，桦口坡很特别，距离寨子最远，坡度最陡，面积最大，森林最茂密，因为里面还有豹、熊、野猪等野兽，寨子里的人都很少到桦口坡去，只有大队组织民兵去打猎时才会有人深入那个地方。桦口坡就像一把人们用来犁地的桦口，从上往下弯曲着慢慢地向它脚下的牛洞河延伸。我虽然很向往桦口坡的山药，但一想到那些野兽，我就很害怕。维刚叔说怕什么，豹子、熊和野猪都已经被打猎的民兵们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上前天我就一个人去挖过，什么也碰不到。你去不去？不去我就一个人去了，文山、国军他们想去我都不带他们，要不是看到你这么可怜，一大早就来这里刨，我才懒得喊你。我说我还没有吃早饭，维刚叔说他也没有吃，他准备到桦口坡那边去挖到山药后就用火烤山药吃，他还说烤山药比家里的饭要好吃得多。维刚叔的话终于让我动了心，走之前我对他说我没有什么工具。他说只要有锄头就行，到那边后再用他的柴刀去砍一根木棒，削来做朝下掘土的梭子。最后他说好挖得很，很多地方只用锄头刨就能刨到山药，梭子都不一定用得上。

我跟着维刚叔沿着河谷向桦口坡走去，走了很长时间后我们终于进入了桦口坡。一进山，茂密的森林就立即吞没了我们，一棵棵紧挨着的大树把高大的枝杈伸到我们的头顶上，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我们头上的那一片天，只给我们漏下少许的亮光，照亮我们在林中穿行。我对维刚叔说我有点怕，他说不要怕，并让我跟紧他，说绕过这片树林后前面就看到山药了。他说山药都长在林子少的地方，林子大的地方都是树，山药抢不赢树，所以它们都长不到林子里来。

我们穿过林子来到一处草坡，草坡上的草都很高，除了那些很高的草外，草丛中还长着一些小树，这些树远没有我们刚才经过的林子里的树大。在草坡上我们发现了很多山药，它们的藤虽然已经干涸，但还是紧紧地绑缚在草根或者小树上，顺着这些藤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山药生长的地方。但是这里的山药并不是像维刚叔说的那样很好挖，它们被深深地埋藏在泥土下面，虽然这里的泥土很松软，用手都可以刨开，但是要想把山药弄出来，还必须得费很大的功夫。

由于不得要领，接连挖了好几个地方我都没有把山药挖出来，看到维刚叔的背篓里已经躺着好几截又肥又大的山药，我很着急。维刚叔走过来看到我挖的地方后说这样挖不行，这样挖又费力又很难把山药挖出来。他边说边用锄头在我挖过的地方往下坡的方向刨出了一个大大的斜坑，斜坑被刨出将近有他高后他就叫我站到斜坑里面去，用梭子沿着山药的根撬土，山药四周的泥土被撬开后，山药就露了出来。

掌握了要领后我也能挖到山药了，虽然我挖到的山药远没有维刚叔的多，也没有维刚叔挖到的根长、好看，但是一想到那些汁液饱满，躺在我背篓里的山药居然是我挖到的，心情就特别激动。维刚叔过来叫我时，我蹶着屁股正刨得十分起劲。维刚叔叫我过去帮他，他说他发现了一只竹鼠洞，就在那边的大芭茅丛下面，洞口的泥巴都还很新，估计竹鼠就在里边。而且那个洞也不是很深，只有一个后洞，他叫我过去用火到后洞去熏，他就在前面洞口守着，只要竹鼠跑出来他就可以抓住，到时候就可以有竹鼠肉吃了。

我立即丢下正在挖的山药，扛着锄头跟随维刚叔来到他发现竹鼠的地方，果然看到了一个新鲜的竹鼠洞，维刚叔已经用两块大石头把两边的洞口都给封住了，他叫我和他去拣干树枝和枯草，拿来堆放在洞口边，然后捆成火把状，把捆着的火把点上后他对我说，我把石块搬开后你就把火伸到洞口去烧，火越大越好，我现在就到前面洞口去等，我不喊你你就不能让火熄灭。

维刚叔绕到芭茅丛的前面去后，我把燃着的火架在洞口烧了起来，并不断地往火上添柴，让火燃得很旺。为了防止火烧坡，刚才维刚叔已经把洞口周围的草和树都清理了一遍，并清理出一块大大的空场地来。我不断地往火上添上枯树枝、干草，火旺旺地燃着，维刚叔在前面大声地对我说，我已经看到它的头了，把火再烧大一点，脱衣服来煽风，把烟子往洞里面煽，等一下它就捱不住了。

我一边加火一边脱下身上的衣服往洞里煽烟，在衣服的煽动中，火焰、烟雾一齐往竹鼠洞里涌去。在大火的熏烤和不断的煽风中，我的脸上流下了细密的汗珠。就在我累得两只手都快抬不动时，前面传来了维刚叔高兴的喊声，他兴高采烈地大喊着说抓到了抓到了。连衣服都顾不得穿的我立即丢下还在燃烧的火向他那里跑去。绕过芭茅丛后我看到维刚叔的手里提着一只又肥又大的竹鼠，竹鼠看上去比我家那只大猫都还要大。维刚叔用一根藤条捆住竹鼠的两只后腿，倒提着把藤条紧紧地抓在手里。我想从维刚叔的手上把竹鼠提过来看，维刚叔不准，他说等一下我不小心弄跑了今天我们就白费了。

挖到了竹鼠，维刚叔高兴，我更高兴，维刚叔说把竹鼠拿回家去杀了，我和他一人一半。一想到晚上将会有香喷喷的竹鼠肉吃，而且这竹鼠还是我参与抓到的，我想我回到家爹妈肯定不但不会责骂我，而且还会夸奖我，好久没有笑过的爹一定会像从前一样用手摸着我的头，然后高兴地说我们家的幺崽也长大了。

虽然时间还早，太阳才刚刚当顶，但维刚叔说不挖山药了，他说我们回家吧。我看到自己背篓里只有可怜的几小截山药，很想再把刚才已经挖了一半的那棵山药挖出来再走。维刚叔走到我刚才挖的地方看了看，叫我不要挖了，山药才刚刚看冒出一个头，要挖到山药根还远着呢。见我还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维刚叔就从他的背篓里拣了几截不大成型的山药丢到了我的背篓里，虽然那些山药比起他背篓里的山药来，太小太短太难看，但我已经很感激他了。

回家的路上，虽然我们两人都还没有吃什么东西，但因为高兴，肚子也不觉得饥饿。快拢寨子时，维刚叔叫我不要把挖到竹鼠的事讲给别人听。我问他可不可以讲给我的爹妈听？他说不要讲，等晚上你来我家把肉提回家后再让他们高兴高兴。我想想也是，于是就答应了他。走进寨子后维刚叔叫我先回家，他说你先去家吃饭，吃成饭后帮你爹妈做一会事再来，我现在就回家去把竹鼠杀了。我说我跟他一起帮他杀竹鼠，他说他一个人能弄得了，一起去会引来别人多心。当时我没有想得太多，也没有认真去分析维刚叔的话，与他分手后我就直接回了家。

只有二姐在家，见我的背箩里有山药。二姐问我到哪里去挖的山药，我说去桦口坡。听了我的话后，二姐说你也学会野来了，去那么远的地方要让豹子把你叼去才叫活该。我吃着二姐端来的饭，心里还在一个劲地直乐。吃着吃着，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抓到竹鼠的事说了出来。二姐说我骗她，我发誓说是真的，不信我们现在就到维刚叔家去看。

放下碗我就和二姐赶往维刚叔家，到他家门前时却看到他家的门是关着的，他家一家人都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与他家一墙之隔的七奶看到我们后说他家一家人刚刚去了甲忙外婆家，说要在那里吃晚饭才回来，听到这话后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维刚叔骗了我，他没有把竹鼠的一半分给我，而是自己独吞了，这让我们一家人都耿耿于怀。终于有一天，哥找了一个借口把维刚叔狠打了一顿，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说维刚叔该打。也许是自知理亏吧，挨打时，维刚叔自始至终都没有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