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老牛和大姐

我躲在一棵大柏树后面，看到知青老牛和大姐坐在一块草坪上，他们先是靠在一起说话，说了不一会后老牛用手抱住大姐的肩膀，大姐不愿意，摔脱了老牛的手，但是老牛继续把手放到大姐的肩膀上去，这次大姐没有把老牛的手摔下来。然后他们的头就靠在了一起说着悄悄话，不一会我看到老牛和大姐倒在了草坪上。这时我感到鼻子有点痒痒，坏了，准是要打喷嚏。我连忙蹲下身子，用手捂住嘴巴，但这一系列的动作还来不及完成，一个喷嚏就急急忙忙地冒了出来，喷嚏发出巨大的响声把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打完喷嚏抬起头，我看到老牛和大姐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他们都把脸返过来往大树这边看，我的心紧张得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幸好他们只看了一小会后就把头又转了过去。我急忙从树背后溜出来藏进了不远处的小树丛中，我看到大姐从地上站起来，对老牛说我们回去吧。老牛也站起来用手去拉大姐，但被她坚决地摔开了，摔开老牛的手后大姐就走了。大姐走远了，老牛却还在原地坐着，不一会他也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大柏树边，前后左右看了看，然后大声地说，还不出来，我都看见你了。

我以为老牛真的已经看到了我，于是就乖乖地从树丛里走了出来。看到我后老牛说是你呀，小小年纪就学会盯梢了。那时的我虽然还不知道老牛说的盯梢是什么意思，但也明白老牛是说我在偷看他和大姐的事。我分辨说我没有偷看他们，我只是刚刚路过这里。老牛用一只手揪住我的耳朵，说你这个小鬼头，想不到还人小鬼大，说，你都看到了什么？我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也是刚刚才到这里。老牛紧紧地揪着我的耳朵不放，从耳朵那个地方付出的疼痛让我不得不呲牙咧嘴地向老牛靠饶，但老牛却不放手，还一边用力一边说，快点说，是哪个叫你来跟踪我们的，是你爹妈还是寨子中的哪一个？不说我就把你的耳朵揪下来。我说我没有跟踪，我只是路过这里。见我一直只是坚持路过这里老牛才放开揪着我耳朵的手。老牛的手放开后，我感到耳朵才又回到了我的脸上。我用手一边揉搓耳朵一边对老牛说，搞哪样嘛，揪得人家的耳朵都快要落下来了。

老牛问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说我是追一只小鸟过来的，老牛问我看到了什么，我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我知道刚才看到的事是绝对不能说的，只要说看到了老牛肯定又要揪我的耳朵。老牛用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恶狠狠地说，我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是看到了也不准你说，更不准跟你爹妈说，我只要听到你把今天看到的事说出去了，我就要把你的耳朵揪下来。说话的时候老牛又做了一个揪耳朵的姿势，我连忙把头一偏，害怕老牛的手又把我的耳朵揪住。

老牛是上海来的知青，刚来的时候他们一共是三个人，知青们到我们这里来插队时正是初春的季节，田里的麦苗绿油油地生长着，一看到麦苗他们就说那是韭菜，结果遭来了村人们的嘲笑。虽然后来他们不把麦苗当韭菜了，但是他们还是不好好劳动，经常惹事生非，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村子里的人都很害怕知青，不喜欢他们。到我们生产队两年后，有两个知青回了上海，只有老牛一个人还在这里呆着，听说他家的成分不好，回不了城。但在寨子里老牛不像前面走的那两人一样遭人恨，他从不偷寨子里的东西，也从不欺负寨子里的人，遇到外人欺负寨子里的人他还会上前去帮忙。

发现老牛和大姐在一起后的日子里我和老牛成了朋友，老牛经常叫我到他的知青屋去玩，他那里有很多连环画书，他把书拿给我看并教我认那些画下面的字。老牛说他要做我的大姐夫，吓了我一大跳，我说我们家大姐不嫁知青。他问是哪个说的，我说是爹妈说的，爹妈说你们知青都还要回城去，都不会在这里生根。我说这话时老牛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老牛问我是不是你大姐也这么说，我说我不知道。然后老牛说我也很想回去，可是我能回得去吗？

一天老牛喊我去帮他叫大姐出来，我不去，说爹妈会打我。老牛说你只要把她从家里叫出来就行了，又不会有人知道。我还是不想去，老牛就对我说，你只要把你大姐从家叫出来，我就带你去吃肉。我说你吹牛，现在五黄六月的，又不是过年，哪里有肉吃。老牛说不骗你，真的有地方吃肉，只要你把你大姐叫出来，让她来见我我就带你去，保证让你吃到肉。见老牛说得很认真，我就问他是不是真的有肉吃，老牛说真的，他不会骗我。于是我使劲往喉咙里吞了几口口水，用手提了提裤子，就跑去叫大姐去了。

大姐没有出来见老牛，我去到家的时候正看到妈和大姐二姐三个人在一起择菜，她们把从坡上要回来的猪菜倒在地上，然后从那些猪吃的菜中把人能吃的菜择出来，再掺杂到米里去做饭吃。我在她们的身边蹲下来，假装帮她们择菜，但妈却叫我到一边玩去，不要来捣乱。我站起来时拉了拉大姐的裤脚，大姐看了我一眼，问我要做哪样，大姐说话时我看到妈和二姐都在看我，结果我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见我迟迟没有把大姐从家中喊出来，老牛就上我们家来了，他一进门妈就用一种敌视的眼光盯着他，仿佛他是到我们家来抢劫的。那时村里人都说知青很坏，爹和妈就一直防着已经长了的大姐，不准她跟知青们来往，特别是这一段时间，爹妈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一直都不准大姐单独行动，无论是上坡干活还是晚上在家，他们都把大姐看得紧紧的，不让她有半点自由的空间。老牛叫了一声伯妈，妈问他你有哪样事，老牛说我要到大井去有点事，天快黑了，我就想来叫小祥陪我去一趟，路上好有个伴。妈说小祥还小，走夜路不方便，你去找别人陪你去吧。老牛说我就只想有个伴，去一会就来了。妈说我们还没有吃饭。老牛说他也还没吃，叫我和他到大井去吃，说那边的人还在等他去吃饭。也许是看在我可以不在家吃饭的缘故，妈同意了，于是我就跟着老牛出了门。出门时老牛看了大姐一眼，但从老牛进门，大姐就一直在低头择菜，没有看他。

出门时老牛问我刚才叫没叫大姐出来，我说没有叫，因为我妈在旁边，我不敢叫。老牛叹了一口气说，你爹妈对我有成见，你大姐对我也有成见。

老牛要带我去吃狗肉。老牛说你虽然没有把你大姐喊出来，但我还是要带你去吃肉，我说话算数。于是我和老牛向邻近的大井生产队走去，路上老牛对我说大井的知青们搞到了一条狗，今晚上好几个点的知青都要聚到那里去吃狗肉。

老牛后面没有成为我的大姐夫，跟老牛去大井吃狗肉回来后不久我就上学了。上学后我就很少再到老牛的知青屋去，但还是经常在寨子里碰到老牛，有时老牛也会问我书好不好读，作业重不重之类的话。我一直很希望老牛再差我去叫大姐，然后他再带我去吃肉，但是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我上学后不久老牛就出事了，他在去赶场时把邻近寨子里一个人的头打破了，这个人的爹是我们大队的大队长，这个人在场坝上拦住大姐并强行去拉大姐的手，于是老牛上去就给了他几板砖。

老牛被抓走了，不久后老牛带信来叫大姐到他住的知青屋去把他的东西收拾，并放到我们家，然后要大姐把他的那些书全部送给我。后来听说老牛被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劳动改造，从此后他就再没回过我们生产队。老牛被抓走后不久大姐也嫁人了，大姐嫁给了邻村一个比她大十二岁的老光棍，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了老牛的孩子，她是自愿把自己嫁出去的。出嫁的头天晚上，大姐躲到老牛住过的知青屋，哭了一大晚上，直到那个时候爹妈才晓得大姐同老牛已经好了好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