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潮·自题小影》赏析
(2025-03-08 18:2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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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词谭嗣同望海潮自题小影 |
望海潮·自题小影
谭嗣同
曾经沧海,又来沙漠,四千里外关河。骨相空谈,肠轮自转,回头十八年过。春梦醒来么?对春帆细雨,独自吟哦。惟有瓶花,数枝相伴不须多。
寒江才脱渔蓑。剩风尘面貌,自看如何?鉴不因人,形还问影,岂缘醉后颜酡。拔剑欲高歌。有几根侠骨,禁得揉搓?忽说此人是我,睁眼细瞧科。
谭嗣同是戊戌变法的志士和烈士,因为不喜欢词体软靡的缘故,一生很少作词,但是他光绪八年(1882)十八岁时所作的这首词,却饶有气骨,充分表达了这位少年志士抑塞磊落的心情。词的上片着重对他自己十八年的生命做出回顾和总结。
“曾经沧海,又来沙漠,四千里外关河。”这首词开头三句是说,曾经走南闯北,如今又一次来到西北,路途中经历了许多山河关隘。
作者是湖南人,小时居于北京,十三岁随父至甘肃住所,十五岁回湖南从师读书两年余,再上西北,故起韵以极大的时空跨度为背景,追溯了他多年辗转不定的漂流生活。“曾经沧海”语出唐元稹《离思》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借取了典故的效能,暗示出词人经历的无限可能和心理上的极端疲惫,这就为全词定下了一个感慨味颇浓和又略带夸张的调子。“又来沙漠”暗示出这是他对于甘肃那块沙漠之地的再度漫游。“四千里外关河”一语,与前文一样,也有夸张的色彩,显示他对于自己经验的看重。
“骨相空谈,肠轮自转,回头十八年过。”接着三句是说,人的形体相貌决定不了命运,内心的悲痛和忧思不能用言语来描述,回头一想十八年已经过去。
“肠轮自转”,语出古乐府《思离》“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自然也是表示心中郁闷苦恼,难以言宣。
“春梦醒来么?对春帆细雨,独自吟哦。”
从春梦中还能醒来么?细雨滋润万物,春风鼓荡船帆,小影中的我,在这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季节,独自吟哦。
“春梦”两韵,化急促为悠闲,有看透世间繁华的淡定。
“惟有瓶花,数枝相伴不须多。”歇拍二句是说,只剩下瓶花,数枝已经足够了。
上片末韵所写的,当是“小影”(小照)中摄入的景象。
下片围绕对自己“小影”的观感,进一步抒发他受到压抑的孤独与寂寞,并迸发出侠士无功的悲壮激烈之情。
“寒江才脱渔蓑。剩风尘面貌,自看如何?”换头三句是说,才脱下寒江上渔人的蓑笠,又带上了关外的风尘。自己审视这张风尘仆仆的脸,感觉又怎么样呢?
在此,“渔蓑”、“风尘”两词的运用,又使词人的经验传达受到历史语境的影响,而显得阅历丰富,心境沉凝,使词作增加了几分苍老的神味。
“鉴不因人,形还问影,岂缘醉后颜酡。”这三句是说,镜子不会随人的意愿,感到自己形貌变化之大,难道我醉酒后发红的脸色只是形貌发生变化吗?
“岂缘”一句,是个反问,意思是说他在镜子里所看到的这张脸上的满面红光,并不是酒醉之后的生理反应。那它是什么呢?他是年轻人激动、愤怒的心理反应。
“拔剑欲高歌,有几根侠骨,禁得揉搓。”这三句是说,拔出锋利的宝剑想要高声歌唱,有多少侠义之骨,经得起揉搓?
杜甫曾在其诗歌中写道:“王郎酒酣拔剑斫地歌莫哀,我能拔尔抑塞磊落之奇才。”《短歌行》这里词人有意无意地用了这一典故,表达了自己不能自已的慷慨激烈之情。“有几根”,是重笔抒情,也是整体词情的高潮。
“忽说此人是我,睁眼细瞧科。”末二句是说,说的这个人是我,睁眼细看难以相信。
许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定睛注视案头的照片,发觉这上面器宇轩昂的男儿还真是自己。末句“睁眼细瞧”的动作,看似敷衍,其实余味深长:他睁眼审视自己的形象,就像看懂了自己内心世界的波澜,他必更有所思,有所悟,有所判断,有所决定,而这一切,就留待读者根据他的所作所为去体会了。
附录:望海潮·自题小影
谭嗣同
曾经沧海,又来沙漠,四千里外关河。骨相空谈,肠轮自转,回头十八年过。春梦醒来么?对春帆细雨,独自吟哦。惟有瓶花,数枝相伴不须多。
寒江才脱渔蓑。剩风尘面貌,自看如何?鉴不因人,形还问影,岂缘醉后颜酡。拔剑欲高歌。有几根侠骨,禁得揉搓?忽说此人是我,睁眼细瞧科。
注释
望海潮:词牌名,一百零七字,双调,前片五平韵,后片六平韵,一韵到底。
"曾经"三句:作者是湖南人,少时居北京,十三岁随父至甘肃巩秦阶道任所,十五岁回湖南从师读书两年,再返西北。词中所述即如此。
骨相:指人的骨骼、相貌。古人以骨相推论人的命运和性格。如《东观汉记》载,相者谈班超为万里侯相即是。
肠轮:古乐府《古歌》:"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指忧郁伤感,心绪不宁。
春梦:春日之梦,常喻世事无常,繁华易逝。刘禹锡《春日书怀》:"眼前名利同春梦,醉里风情敌少年。
吟哦:有节奏地背诵、朗读。
"风尘"句:杜牧《自贻》:"到骨是风尘。"此句说自己历经尘世后的形象。
鉴:镜子。
"形还"句:陶渊明有《形赠影》、《影答形》、《神释》三章,总称《形影神诗三首》。
颜酡(tuó):醉后脸色发红。
科:传统戏剧中角色的动作叫科。此指影相的动作姿态。
作者简介
谭嗣同(1865-1898)字复生,号壮飞。湖南浏阳人。早岁不事科举,从军新疆,入巡抚刘锦裳幕。十年间遍游十余省。入资为候补知府。尚新学,在湖南与人创办时务学堂、南学会。荐授四品军机章京,参与新政。政变作,与林旭、刘光第、杨锐、杨深秀、康广仁一同被害,史称“戊戌六君子”。负奇气,与陈三立、吴保初、丁惠康号“晚清四公子”。其文破骈散之畛域,气势阔大,辞藻华赡,激情洋溢。其诗尝试验新体,为诗界革命重要一员,所作浏利雄健。如铜丸走阪,骏马注坡。词仅传一首。有《寥天阁文》、《莽苍苍斋诗》。今人辑有《谭嗣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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