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晚春过黄公度人境庐话旧》赏析
(2025-02-03 13:3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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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词朱孝臧烛影摇红晚春话旧 |
烛影摇红·晚春过黄公度人境庐话旧
朱孝臧
春暝钩帘,柳条西北轻云蔽。博劳千啭不成晴,烟约游丝坠。狼藉繁樱刬地,傍楼阴、东风又起。千红沉损,鵯鵊声中,残阳谁系?
容易消凝,楚栏多少伤心事。等闲寻到酒边来,滴滴沧州泪。袖手围栏独倚,翠蓬翻、冥冥海气。鱼龙风恶,半折芳馨,愁心难寄。
词题中之“黄公度”,即晚清著名的诗界革命巨子黄遵宪,“公度”为其字,“人境庐”为其室名,他的诗集亦以《人境庐诗草》为题。黄遵宪在光绪二十四年(1898)受戊戌变法失败的牵连,被罢去出使日本的官职,遂回乡办学,他的籍贯是广东嘉应州(治今梅州市),人境庐就在他的家乡。这首词写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晚春,词人出任广东学政,访人境庐与黄遵宪话旧,有感于戊戌变法之事而作。
上片以写景为主,然而每一句中都潜藏着深沉的情感,决非泛泛道来。
“春暝钩帘,柳条西北轻云蔽。”这首词开头二句是说,当此晚春的黄昏,卷起帘子挂上帘钩,便忍不住向京师方向望去,但一片阴云却在柳梢头阻住了视线。
起头便用李白《登金陵凤凰台》“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语典;“西北”正是长安(唐之都城,此实借唐言清)的所在方位。这一意象的组合中,正见出他忠君忧国的的拳拳之忱。
“博劳千啭不成晴,烟约游丝坠。”接着二句是说,伯劳鸟的鸣啭纵然声音美妙,却唤不来一时的晴朗,只得眼看着一缕缕夕阳下的轻烟夹着摇曳不定的蛛丝悠悠坠落。
“晴”谐音情,“丝”谐音思,“不成晴”、“游丝垂”,语义双关正见出词人之情思惝恍。往事如“烟”,记忆如“思”,词人之笔,可谓巧而厚。
“狼藉樱刬地,傍阴楼、东风又起。”这二句是说,繁盛的樱花已是落红满园,楼后背阳处却又有春风吹来。
这两句一静一动,对比鲜明。“狼藉”句正常语序应是“刬地繁樱狼藉”,如辛弃疾“刬地东风欺客梦”(《念奴娇·书东流村壁》)之将“刬地”两字置前,此处有一逆挽。“刬地”后置,既为押韵,也有斡旋语气的作用。
“千红沉损,鵯鵊声中,残阳谁系?”上片歇拍三句是说,千红下沉损耗,催明鸟声中,谁能把落日系住?
“鵯鵊”,则凌晨先鸡而鸣,农家俗称催明鸟,说“鵯鵊声中,残阳谁系”,逻辑上似乎讲不通,或许此处“鵯鵊”乃鹈鴂(杜鹃鸟)传写之误,亦未可知。也可能是词人期盼重现曙光(象征国家振兴)而写到这种催明鸟。
“容易消凝,楚兰多少伤心事。”换头二句是说,愁怀黯然,销魂凝魂,变法图强献身者多少伤心事。
下片换头用“楚兰”的典故直接说出“谗人高张,贤士无名”(《楚辞·卜居》)的“伤心事”。“容易消凝”,谓愁怀黯然,“消凝”即消魂凝魂的缩语。“楚兰”楚地的兰草。两句化用史达祖《寿楼春》“最恨湘云人散,楚兰魂伤”词意。“兰”在此当是为变法图强而献身者的代称。
“等闲寻到酒边来,滴滴沧州泪。”这二句是说,无端来借酒浇愁,却发现杯中物都是伤时之泪。
“等闲”此处意为随便和无端,见出其心境之阴郁。“沧州”水边之地,古时隐者所居多在此等处所。“滴滴沧州泪”,脱化自陆游《诉衷情》“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身在天山,心老沧州”数语,一腔忠愤,悉于此中见之。
“袖手危阑独倚,翠蓬翻、冥冥海气。”这二句是说,将手藏于袖中,独自登高凭栏远眺,海涛席卷有如青翠的蓬草飞舞。
词人此时身为清朝食禄之官,却对时局的变化无能为力。“危阑独倚”的形象,与岳飞《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两句甚有渊源,其情思之郁勃,自不待言。“翠蓬翻、冥冥海气”,意境雄阔,与张孝祥《水调歌头·金山观月》“幽壑鱼龙悲啸,倒影星辰摇动,海气夜漫漫”相类。这是全篇唯一笔势振起之处。“冥冥海气”在此有涤荡襟怀、振奋精神的作用。
“鱼龙风恶,半折芳馨,愁心难寄。”末三句是说,形势险恶,即便折下了一半芳菲的香花,还是愁心难寄。
结拍三句,“鱼龙”云云化用辛弃疾《水龙吟·过南剑双溪楼》“待燃犀下看,凭栏却拍,风雷怒,鱼龙惨”,“半折”云云出自《楚辞·九歌·山鬼》“折芳馨兮遗所思”,“愁心”云云则由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翻出,寄寓了词人对因变法图强而遇害遭变的仁人志士的深切怀念。
附录:烛影摇红·晚春过黄公度人境庐话旧
朱孝臧
春暝钩帘,柳条西北轻云蔽。博劳千啭不成晴,烟约游丝垂。狼藉繁樱刬地,傍楼阴、东风又起。千红沉损,鵯鵊声中,残阳谁系?
容易消凝,楚兰多少伤心事。等闲寻到酒边来,滴滴沧州泪。袖手危阑独倚,翠蓬翻、冥冥海气。鱼龙风恶,半折芳馨,愁心难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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