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孝臧

其一

独鸟冲波去意闲，坏霞如赭水如笺。为谁无尽写江天？

并舫风弦弹月上，当窗山髻挽云还。独经行地未荒寒。

其二

翠阜红厓夹岸迎，阻风滋味暂时生。水窗官烛泪纵横。

禅悦新耽如有会，酒悲突起总无名。长川孤月向谁明？

这两首词作于光绪二十九年癸卯（1903）夏初。《彊村语业》卷一这词之前为《烛影摇红·晚春过黄公度人境庐话旧》、《摸鱼儿·梅州送春，时得辇下故人三月几望书》二阕，这词之后为《诉衷情·癸卯七夕和梦窗》，由此可以推定这两首词大体的写作时间。其时，作者官广东学政，方视学至嘉应州（今梅县），曾与当时放归在家的黄公度相聚，公事毕，经水道返广州省城，途中作此。

两首词按时间顺序，第一首写傍晚至初夜，第二首写夜深，而皆以郁积于胸的感愤贯穿始终。

“独鸟冲波去意闲，坏霞如赭水如笺。”第一首开头二句是说，在残阳映红天际、漫江水平如纸的广阔背景上，一只孤独的水鸟正掠波而去意态悠闲。

这水鸟的形象，是江上舟行所见，显然也是作者自身的写照。作者外放南来，同学知交，相隔天涯，只剩下孤身一人，处境与独鸟又有无异！而江上暮色，自然也深藏着无穷的感伤心情。

“为谁无尽写江天？”第三句是说。如此美好的江天景色，是为谁而描绘的呢？

字里行间，透露出“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世说新语·言语》）的万千感慨。这一问，妙处在含意隐而不露。

随着时间的推移，下片接写夜幕降临以后地江上景色和感受。

“并舫风弦弹月上，当窗山髻挽云还。”下片前二句是说，仿佛一轮明月是因邻船的女子弹拨琴弦而引出，山间的云雾也像是山髻牵引而还。

晚霞过后，月色渐上。这两句，一句从听觉，一句从视觉，将月夜行舟所闻所见展示在我们眼前。“并舫”，并列而行的舟船；“风弦”，指弦乐器和琴瑟琵琶弹奏发出的乐声；“山髻”谓山形如女子发髻。一个“弹”字和一个“挽”字，分别用了比拟的手法。这夜晚舟行的景色应该说也是美好的。那么这样的美景引发词人怎样的感受呢？

“独经行地未荒寒。”末句是说，独自一人行程所经还未见荒寒之处呢？

显然这里含有一种庆幸的心情。作者此行，虽然貌似闲适，其实，明显的有一种身世之慨隐含其中。

再来看第二首，较之上一首，作者这一首抒感多于写景。

上片承第一首，写深夜行舟的情景。

“翠阜红厓夹岸迎，阻风滋味暂时生。”第二首开头二句是说，翠绿的山阜，红赤的山崖夹岸相迎，船只突然为风所阻，无法前进了，于是各种滋味，都在心中产生了。

首句写江岸景色，用移情于景的手法，把作者此时欢快的情绪表露无遗。

“水窗官烛泪纵横。”第二首第三句是说，船窗内公家的蜡烛烛泪纵横。

转写舟中。“水窗”，船窗。“官烛”，公家的蜡烛，与私烛相对。这里用“官烛”，暗示此行乃是官差。烛泪纵横，正象征了作者之泪，蕴含了作者的忧戚之情。

下片转抒感慨。

“禅悦新耽如有会，酒悲突起总无名。”第二首下片前二句是说，自己新近似乎对禅理有所体会，醉酒以后的愁苦之情突然生出可又说不清从何而来。

“禅悦”，佛家语。《大方广佛华严经》：“若饭食时，当愿众生，禅悦为食，法喜充满。”意思是入于禅定，使心神怡悦。“新耽”，新近的爱好。“酒悲”，指醉酒以后的愁苦之情。白居易《答劝酒》诗：“谁料平生狂酒客，如今变作酒悲人。”从这欲参禅而忘世，然酒后仍不能忘却烦恼的叙写中，我们不难看到，这里含蓄深沉地表露的正是作者难以排遣的忧国忧民之情。

“长川孤月向谁明？”末句是说，漫漫长河，孤独的寒月，是在为谁高悬？

这时作者纵目窗外，再一次凭空发问。作者的忧虑全寄寓在这凄清的夜景中。

朱孝臧

其一

独鸟冲波去也闲，坏霞如赭水如笺。为谁无尽写江天？

并舫风弦弹月上，当窗山髻挽云还。独经行地未荒寒。

其二

翠阜红厓夹岸迎，阻风滋味暂时生。水窗官烛泪纵横。

禅悦新耽如有会，酒悲突起总无名。长川孤月向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