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履芬

漫回首、飘萍零絮。如此江山，可怜鼙鼓。不分魂销，夜灯酸对镇无语。琐窗人静，曾记得，天涯雨。宿雁起沙滩，算一样、衔芦辛苦。

愁赋。问斜阳古巷，王谢几时曾住？西风作冷，叹秋雁、寻巢都误。画一片、败叶疏林，悄傍得、谁家门户？只天外姮娥，能共清辉千古。

在中国古代诗词中，遇秋成恨，触目伤怀，是词客骚人经常吟咏的主题，然而，因每个人的处境、身世、修养不同，其作品也各具特色。本篇也是一首感秋伤怀之作。词人秋夜难眠，独对寒灯，遂有此作。

“漫回首、飘萍零絮。如此江山，可怜鼙鼓。”这首词开头三句是说，回首往事，感到自己就像漂流于水上的浮萍、随风飞舞的柳絮。如此时局，战乱频仍，大好江山遭到破坏。

起句写得沉重酸楚，感叹其身世之不遇，诗人历经坎坷，却始终无法改变其处境。据《憩园词话》载，履芬久踬名场，又尝从军江北，长期困顿失意。这样的感慨当与这样的经历有关。“如此”二句写眼前事。“鼙鼓常常用以比喻战争，如白居易《长恨歌》中“渔阳鼙鼓动地来”即其例证。词人自叹身世，也叹息当前时局。这样的时局也在作者的人生历程中注入了不快与酸辛。每虑及此，不免令他更增愁绪。

“不分魂销，夜灯酸对镇无语。”接着二句是说，不平使得极度的悲伤，夜晚对灯沉思，独坐无语。

写其孤寂苦闷，无可告诉而又无法解脱的烦恼。

“琐窗人静，曾记得，天涯雨。”这三句是说，在夜静更深之际，往事伴随着天涯风雨震撼着他的心灵。

往事不堪回首，却又不断地涌上心头。“天涯雨”同首句的“飘萍零絮”相呼应，进一步写那令他魂销的往事，写那给他以酸楚的游踪和处境。此刻，户外传来一声雁叫，将他从对往事的回忆引向现实中来。

“宿雁起沙滩，算一样、衔芦辛苦。”歇拍二句是说，宿雁从沙滩飞起，在月夜中衔芦作巢，不是一样辛苦忙碌。

歇拍两句写凭窗所闻所叹，它由大雁凄清的鸣声想到“宿雁”的辛苦劳碌，更深感自己“飘萍零絮”的人生，无非为稻粱之谋，这同往来迁徙的宿雁在月夜中衔芦作巢，岂不是同样恓惶！

下片的思绪略见开阔，对自己所接触的乃至所依附的社会关系进行重新审视。

“愁赋。问斜阳古巷，王谢几时曾住？”换头三句是说，抒发愁情。那些斜阳下破败的古巷，什么时候王谢之类的世家望族曾经住过？

他以“愁赋”二字总括一笔，确立下片抒情的基调。然后，笔锋一转，引出“问斜阳”二句。这两句用刘禹锡《乌衣巷》中典故。该诗云：“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词人化用其意尖锐地指出：那些钟鸣鼎食之家早已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了！这斜阳古巷无言地向人们展示古今盛衰巨变的遗迹，激发人们冷静地思考。

“西风作冷，叹秋雁、寻巢都误。”这三句是说，西风刮起天冷了，可叹那秋雁，连个巢穴都没有安顿好。

这三句跳开一步，不回答前面“几时曾住”的问题，却再度将目光集中在秋雁身上。其实，“寻巢有误”的，又何止秋雁？

“画一片、败叶疏林，悄傍得、谁家门户？”这几句是说，秋雁们在败叶飘飞坠落时仍在寻找依傍，其所依傍的又能是什么呢？

“只天外姮娥 ，能共清辉千古。”末二句是说，唯有月中嫦娥，洒下清辉，伴随着他徘徊不眠。

结句似乎要从这苦恼中摆脱出来，但是秋夜凄清，人们都已沉沉入睡，自己却不能成寐。

刘履芬

漫回首、飘萍零絮。如此江山，可怜鼙鼓。不分魂销，夜灯酸对镇无语。琐窗人静，曾记得，天涯雨。宿雁起沙滩，算一样、衔芦辛苦。

愁赋。问斜阳古巷，王谢几时曾住？西风作冷，叹秋雁，寻巢都误。画一片、败叶疏林，悄傍得、谁家门户？只天外姮娥，能共清辉千古。

不分：不平。

镇：整日。

刘履芬（1827~1879）字彦清，号泖生，又号沤梦。浙江江山人。清诸生。援例为户部主事。入漕运总督吴棠幕，叙劳授直隶州同知。留苏候缺，补用知府。苏州设书局，充提调。后摄嘉定知县，以申冤狱不能昭雪，愤而剪喉自尽。好读书藏书。工骈文，色莹声清，惟意所度，动合自然。诗清夐旷逸，与陆游为近。词情思窈眇，由浙西词派入手而不堕空枵之恶习。有《古红梅阁集》。词集名《鸥梦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