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江行》赏析
(2024-04-14 18:5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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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词董士锡兰陵王江行 |
兰陵王·江行
董士锡
水声咽,中夜兰桡暗发。残春在,催暖送晴,九十韶光去偏急。垂杨手漫折,难结,轻帆一叶。离亭远归路渐迷,千里沧波楚天阔。
余寒乍消歇。剩雾锁花魂,风砭诗骨。茫茫江草连云湿。怅绿树莺老,碧阑蜂瘦,空留樯燕似诉别。向人共愁绝。
重叠,浪堆雪。坐缥缈浮槎,烟外飞越。衔山一寸眉弯月,照枉渚疑镜,乱峰如发。扁舟独自,记旧梦,忍细说。
《兰陵王》词自宋周邦彦“柳阴直”一阕盛传于世以来,后人难乎为继。词分三叠,要善铺叙,不重复,开合动荡,浑化无迹,殊为不易。董士锡这首词,可谓迎难而上,就其境界之阔大而言,容或有出蓝之喻。
首叠所写,也不过是一般的暮春离别之意。
“水声咽,中夜兰桡暗发。”这首词开头二句是说,水声呜咽,我半夜乘着兰舟悄悄出发了。
半夜兰舟出发,水声呜咽,时在春夏之交。
“残春在,催暖送晴,九十韶光去偏急。”接着三句是说,凋残的春色还在,催来暖意,送去清朗。九十日春偏偏去得这样急。
难免生出节序如流,人生易老的感叹。春天孟、仲、季三个月,合九十日。一“急”字下得有力。晚唐诗人杜荀鹤有句“每岁春光九十日,一生年少几多时。”(《出关投孙侍御》)郑谷诗又云:“春风只有九十日”(《自适》)可知“急”字用意,在于时光匆匆。
“垂杨手漫折,难结,轻帆一叶。”这三句是说,垂杨被离人随手折下,送别后就难以再绾结回去了,一叶轻帆乘风去。
“垂杨手漫折,难结”,一语双关。一层意,就离别说,谓离别本人生常事,如折柳送别则柳将不胜其折,此是反用熟典;另一层意,就伤春说,春去如此匆匆,则人力何可挽留?所以说“难结”。
“离亭远归路渐迷,千里沧波楚天阔。”歇拍二句是说,离亭渐远了,回去的道路也渐迷失了,千里碧波与楚天相接,多么开阔。
上片歇拍写船行之速,归路渐远,惟见水天一色。首叠境界,在柳永、周邦彦等人离别词中常见。
次叠写景传情,就以深细为其特色了。
“余寒乍消歇。剩雾锁花魂,风砭诗骨。”换头三句是说,残留的寒意刚刚消散,只剩下重雾锁着花朵的芳魂,寒风刺入诗人的瘦骨。
“余寒”句承上伤春意转入,写惜春情绪。“剩雾锁花魂,风砭诗骨”,是极工致、极骚雅之语句。“花魂”谓暮春之物,“诗骨”谓羁旅之人,物、人对举,相互映射,颇有深意。唐人郑元祐有句:“花魂迷春招不归”(《花蝶谣》)董士锡以“雾锁”形容之,表惜花凋零之意更有韵味。孟郊有句:“诗骨耸东野”(《戏赠无本》)被东坡以“郊寒岛瘦”相称的诗人,自称“诗骨”,词人借用来称己,俨然在读者面前推出一个瘦骨嶙峋、但又风骨凛然的寒士自我形象,表人生飘零之感更有高格调。
“茫茫江草连云湿。怅绿树莺老,碧阑蜂瘦,空留樯燕似诉别。”这四句是说,江上连着云天的茫茫烟草都湿润了,惆怅那绿树上的黄莺都老了,碧栏间的蜂儿都瘦了,空留下栖息在桅杆上的燕子,好像在倾诉着离别之情。
以上连写“草湿”、“莺老”、“蜂瘦”、“燕诉”,所谓“以我观物,物皆著我之色彩”。
“向人共愁绝。”二结是说,都对着人一同陷入极度的忧愁中了。
二结用“向人共愁绝”一句总括之,则人之愁绝,伤如之何!
三叠推开,写江行所见宏观之景,可谓大笔濡染,气魄非凡。
“重叠,浪堆雪。坐缥缈浮槎,烟外飞越。”三叠开头四句是说,重重叠叠,浪花翻滚,如雪堆积。坐在飘渺远去的浮槎上,向苍烟外飞渡。
勾勒有力,遐想奇特。这是写景吗?诚然,所写眼前之实景,显出江上风高浪急。但是,这不也是因江行实感而催发的、词人急欲超越现实处境这一潜在心理的形象折现吗?是实,也是虚,是景语,也是情语,情景兼写,充满着艺术的张力。
“衔山一寸眉弯月,照枉渚疑镜,乱峰如发。”这三句是说,衔在远山间的,是一寸如蛾眉般弯弯的月亮,照耀着弯曲的小舟,疑似明镜映照着纷乱的山峰,宛如发髻。
这三句写月之细,水之清,峰之乱,均逼真如画,“乱峰如发”更是造语生新出奇,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扁舟独自,记旧梦,忍细说。”末三句是说,扁舟独自前行,还记得从前的梦啊,但怎么忍心细说呢?
当然,超然出世之想只不过是一刹那的幻觉,词人清醒的意识是“扁舟独自”,回到现实,种种旧梦萦绕,难以细说,也不必细说。这就是古人称道的“感慨全在虚处”,有意留出艺术空白,意在言外。
附录:兰陵王·江行
董士锡
水声咽,中夜兰桡暗发。残春在,催暖送晴,九十韶光去偏急。垂杨手漫折,难结,轻帆一叶。离亭远归路渐迷,千里沧波楚天阔。
余寒乍消歇。剩雾锁花魂,风砭诗骨。茫茫江草连云湿。怅绿树莺老,碧阑蜂瘦,空留樯燕似诉别。向人共愁绝。
重叠,浪堆雪。坐缥缈浮槎,烟外飞越。衔山一寸眉弯月,照枉渚疑镜,乱峰如发。扁舟独自,记旧梦,忍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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