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学沂

高树云封，小桥雪冻，乱山落日停车。正离亭中酒，古戍咽悲笳。尽携得、遥天雁影，轻霜一夜，冷到平沙。趁梅花开早，香风相唤还家。

烟台倦客，抱芳心、共是天涯。算细雨催春，繁华怅别，便了韶华。老却庾郎吟鬓，认灯影、醉墨横斜。只江南清梦，随君同泛归槎。

关于蒋学沂其人其词，严迪昌《近代词钞》自《藕湖词》录入蒋词凡四十一阕，这首《扬州慢》即为其中佳作之一，颇能体现藕湖词“清丽圆润”的特色。

“高树云封，小桥雪冻，乱山落日停车。”这首词开头三句是说，高树参天，云封疏林，小桥上面雪已结冰，寒山叠影，夕阳下车辆停放。

上片开头三句描绘出一幅冬日郊野傍晚时分的整体背景，借以营造故人惜别的典型环境。起句画面富有立体感，一派树静云闲的寂寥景象；次句视野由远及近，溪流寂寂，小桥自横，便是送别之地。“雪冻”二字巧妙点出了冬日时令。“乱山落日停车”，赋予景物一种动态，层次分明，意境苍凉。“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唐李白《送友人》）暮云沉沉，积雪皑皑，寒山错乱，夕阳无语，令人黯然销魂。

“正离亭中酒，古戍咽悲笳。”接着二句是说，正在离亭中设宴送别，古戍悲笳哀鸣。

这两句具体表现送别场景，重在渲染一种悲凉气氛。十里长亭，“劝君更尽一杯酒”；悲笳哀鸣，“西出阳关无故人”（王维《送元二使安西》）。古戍意象，使眼前的离别增添了一种苍茫的历史感；悲笳情境，则从听觉入手，悠远而凄怆。

“尽携得、遥天雁影，轻霜一夜，冷到平沙。”这三句是说，尽看到眼前空中征鸿，中经轻霜一夜，直到天明雁落平沙。

这三句以想象之笔，虚写旅人披星戴月、风餐露宿的情状。这一切皆系于一个“携”字，打破了时空限制，构思十分巧妙。

“趁梅花开早，香风相唤还家。”上片歇拍二句是说，趁着早开的梅花，一路上香花相唤我回家。

歇拍二句，通过寒梅迎客、香风伴行的奇妙景致，寄寓作者送别友人时的美好祝愿，使词境顿生亮色和暖意，情感也得以升华。

上片多从友人落笔，下片则由自身切入。

“烟台倦客，抱芳心、共是天涯。”换头二句是说，我同样倦于游幕，客中送客，同有天涯沦落之悲。

“燕台”，即黄金台，故址在今河北易县东南。战国燕昭王筑台以接待贤士，故称燕台。“燕台倦客”，谓自己同样倦于游幕，与上片“香风相唤还家”遥相呼应。作者曾云游河北河南一带。如是，则此句写实。

“算细雨催春，繁花怅别，便了韶华。”这三句是说，从细雨催春算起，到繁花时分怅别，美好的时光就过去了。

感叹岁月流逝，青春不再，充满了一种真切的生命体验。春方尽，花将零，人已老，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无情地毁灭，悲天悯人之情于是油然而生。

“老却庾郎吟鬓。认灯影、醉墨横斜。”这二句是说年长的庾信文章老更成，诗赋动江关，吟鬓灯影，醉墨横斜。

这两句，设想别后的情景之辞，作者以庾信自况，既抒发了自己羁旅倦游的孤寂情怀，又反衬出自己伤离惜别的纯真友谊。

“只江南清梦，随君同泛归槎。”末二句是说，今夜梦中，定能与你一起乘上回家的竹筏，伴君千里归江南。

结拍关合主客，兼写虚实，惜别而兼思乡，词意翻进一层，从而完成了由“送别”到“还家”的主题转换。

全词惜别而兼思归，上片多实景，境界阔大清丽；下片富虚想，情思缠绵悠远。

蒋学沂

高树云封，小桥雪冻，乱山落日停车。正离亭中酒，古戍咽悲笳。尽携得、遥天雁影，轻霜一夜，冷到平沙。趁梅花开早，香风相唤还家。

燕台倦客，抱芳心、共是天涯。算细雨催春，繁花怅别，便了韶华。老却庾郎吟鬓，认灯影、醉墨横斜。只江南清梦，随君同泛归槎。

蒋学沂，字小松。江苏阳湖（今常州）人。与同郡周仪暐、董士锡、管绳莱等交契。雅擅倚声，授填词法于张惠言，论者谓其与董士锡皆恪守常州词派一脉而真能得其师承。自言服膺师说，为之有年，而其所作，又能通浙、常两派之邮，清妍深秀，圆润幽约，有姜夔之韵味。词集名《藕湖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