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廷桢

关河冻合梨云，冲寒犹试连钱骑。思量旧梦，黄梅听雨，危阑倦倚。披氅重来，不分明处，可怜烟水。算夔巫万里，金焦两点，谁说与，苍茫意？

却忆蛟台往事，耀弓刀、舳舻天际。而今剩了，低迷鱼艇，模粘雁字。我辈登临，残山送暝，远江延醉。折梅花去也，城西炬火，照琼瑶碎。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邓廷桢被诬削职，次年远戍伊犁。从词人在长江下游回忆自己往日禁烟抗英壮举的叙述来看，这首《水龙吟》应写于他革职之后，流放伊犁之前。题中之大观亭，论者或指为今江苏高邮城东文游台上的湖天一览亭，或指为今江苏扬州瓜洲镇南城上的大观楼。按词中有“金焦两点”句，指镇江西北长江中的金山和焦山，为词人指近景而咏唱之语，与万里之外长江上的“夔门巫峡”相对。扬州与镇江隔江相望，近邻金、焦两山。据此，词人所登之大观亭，当以大观楼为是。

“关河冻合梨云，冲寒犹试连钱骑。”这首词开头二句是说，关河都被梨花般的雪冻住了，仍然尝试着驾驭骏马冲破严寒。

“梨云”即梨花云，原指梦中恍惚所见如云似雪的缤纷梨花，后来文人常用以摹状雪景。“连钱骑”，古代有马名连钱骢，因毛色深浅斑驳而称。此处为了押韵而改，指骏马。词人冒雪“冲寒”跨马驰骋，逬泄出胸中一腔难以抑制的不平之气。

“思量旧梦，黄梅听雨，危阑倦倚。”接着三句是说，怀想起如梦的往事，倾听着黄梅细雨，困倦地倚靠在高栏上。

此番词人登上大观亭，原是旧地重游。初次来游时，正值黄梅时节。词人凭倚高栏，即耳所闻，唯有一片雨声，令人困倦。

“披氅重来，不分明处，可怜烟水。”这三句是说，披着鹤氅重游故地。那惹人怜爱的烟水萦绕处一片朦胧，看不分明。

如今重来，雾霭迷蒙，烟水障目，依然无法使人敞开胸臆。

“算夔巫万里，金焦两点，谁说与，苍茫意？”从万里之外长江中游的夔门、巫峡，到近处两相对峙的金山、焦山，究竟要向谁去倾诉这苍茫的意绪呢？

“谁说与”即“与谁说”。神州江山，腹地受侵，而词人心中的忧思和迷茫无人可与诉说。“算”字，意谓反复、费神地寻思。他写尽词人找不到知音，得不到理解的悲哀和痛苦。其实，这又何尝不是词人对当时社会环境的怨责？

“却忆蛟台往事，耀弓刀、舳舻天际。”换头三句是说，却又回忆起虎门禁烟的往事。当年，无数弓刀闪耀着寒光，浩荡的船队绵延至天际。

“蛟台”，在广东虎门附近；“舳舻”，船头和船尾的并称，泛指前后首尾相接的船队，词人回忆起当年与林则徐在虎门协力禁烟，多次亲率士卒、战舰击退英军，这是对当时战斗场景的描绘。一个“耀”字，表现出中华正义之师的威风和豪气，也明明白白地道出作为主要指挥者之一的邓廷桢以此壮举为骄傲的光荣感。

“而今剩了，低迷鱼艇，模粘雁字。”这三句是说，如今，眼前只剩下江上迷离的渔艇，天空模糊的雁群。

因为词人已被革职，已经远离前线，不能再横刀跃马，率兵抗英。

“我辈登临，残山送暝，远江延醉。”这三句是说，我来到了亭上，凝视残山，送别黄昏，只能望着远处的江水东逝，借酒浇愁。

词人怀着满腔热情，然而却报国无门，这怎能不让他深感困惑，难道这不是近代中国的悲哀吗？词人即便放弃追求，别人也会原谅他的这种选择，因为他已经无法积极作为。

“折梅花去也，城西炬火，照琼瑶碎。”末三句是说，且折梅花归去吧，遥望见城西驿使迎接我的火炬，火光映照着雪花，便如同片片碎玉一般。

可是词人并不想如此度过余生，他依然怀着自己不渝的情操，保持着进取不挠的品格。词以踏雪（“琼瑶”此喻作雪）折梅作结，即向世人表明这样的夙衷，从而使整篇词意获得进一步的升华。

邓廷桢

关河冻合梨云，冲寒犹试连钱骑。思量旧梦，黄梅听雨，危阑倦倚。披氅重来，不分明处，可怜烟水。算夔巫万里，金焦两点，谁说与，苍茫意？

却忆蛟台往事，耀弓刀、舳舻天际。而今剩了，低迷鱼艇，模粘雁字。我辈登临，残山送暝，远江延醉。折梅花去也，城西炬火，照琼瑶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