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廷桢

百五佳期过也未？但笳吹，催千骑。看珠澥盈盈分两地。君住也，缘何意？

召缓征和医并至，眼前病，肩头事。怕愁重如春担不起。侬去也，心应碎。君住也，心应碎。

邓廷桢自开府广州起，在四年半的两广总督任上，始终以抵制鸦片、肃清烟毒为己任。尤其是在道光十九年（1839）林则徐钦差抵粤以后，两人更是互相配合，整顿海防，厉行禁烟，共同经历了虎门销烟、驱逐义律、九龙炮战、穿鼻洋海战等斗争风雨，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这年十二月初一，道光帝忽然下诏实授林则徐两广总督，邓廷桢易督两江，十六日复改名为云贵总督，五天后又转调为闽浙总督。次年正月正式交卸履新，到任时已是公历1840年的3月间了。这首“寄怀少穆（林则徐字）”的词作就是此时在福州写的。

“百五佳期过也未？但笳吹，催千骑。”这首词开头三句是说，寒食节过了没有？笳鼓声中，带着侍从调离出粤。

其首三句，所述的就是此番调离出粤的事实。“百五佳期”指寒食节，《荆楚岁时记》：“去冬节一百五日，谓之寒食，禁火三日。”这一句按文意是自问。自疑寒食节过了没有，看起来不合情理，而实际上正是对下文中“催千骑”的一种怨怅。“千骑”是一方长官出行的侍从，笳鼓声中，身不由己，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迫同友人告别。而这一句从“寄怀”的题面上说，又同时是对林则徐的询问。这设问也并非要求现成的答案，而是借寒食节“禁烟”的别义，暗示两人共同从事的禁烟大业。

“看珠澥盈盈分两地。君住也，缘何意？侬去也，缘何意？”这五句是说，看到珠江出口处的海域，海水盈盈分隔两地，你在原地任职，出于什么考虑，我离开这里，又是出于什么考虑？

一个“看”字诉出了作者对辞别战友的惆怅与留恋之情。“珠澥”即珠海，也即珠江出口处的海域。粤闽之间大致以武夷余脉隔界，词中不言山而言海，恐怕也别有深意。林则徐在《又和嶰筠（邓廷桢字）前辈》诗中，有“感公海水誓”句，自注：“公誓约曰：所不同心者，有如海。”珠江正是两人誓结同心，戮力报国的见证。“分两地”不是偶然发生的事件，而是人为蓄谋的结果。在林、邓查烟销烟、抗击英帝国主义的紧要关头，弛禁派大臣穆彰阿先是利用两江代理总督陈銮病故的时机，奏请调回林则徐复职两江未遂，又上疏调邓廷桢接替陈銮之职，目的是要使禁烟运动功败垂成，卸除林则徐的膀臂，对此林、邓两人都早已心知肚明。所以上片后半的两个“缘何意”，与其说是发问，毋宁读作吁天，代表了作者悲愤的控诉与呐喊。

下片进一步表现了对朝廷的失望和对国事的忧虑。

“召缓征和医并至，眼前病，肩头事。怕愁重如春担不起。”下片前四句是说，征召良医缓、和一起来诊断，眼前的处境，肩头的责任，怕愁重如春担当不起。

缓与和是春秋时秦国的良医。《左传·成公十年》：“（晋侯）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之。······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左传·昭公元年》：“晋侯有疾······秦伯使医和视之。曰：‘疾不可为也。良臣将死，天命不佑。’”病入膏肓，再高明的良医也无能为力。国势窳弱，朝廷腐败，道光帝反复无常，投降派掣肘捣乱，诚所谓“疾不可为也”；而其时英国远征舰队已登程出发，沿海英军、烟匪虎视眈眈，蠢蠢欲动，御敌攘寇的重担又责无旁贷。艰困的处境，沉重的现实，使作者感慨万千，集中在一起的感受，便是“愁重如春担不起”。这真是写愁的名句。

“侬去也，心也碎。君住也，心也碎。”末四句是说，我走了，心也碎了。你留在这里，心也碎了。

这首词揭出了以忧念国事驾凌离情别绪的特色。而篇中上下重复安排“君住也”、“侬去也”，于去留双方又运用了相同的结句，显示了邓廷桢和林则徐风雨与共、心气相通的交谊。

邓廷桢

百五佳期过也未？但笳吹，催千骑。看珠澥盈盈分两地。君住也，缘何意？侬去也，缘何意？

召缓征和医并至，眼前病，肩头事。怕愁重如春担不起。侬去也，心也碎。君住也，心也碎。

邓廷桢（1776~1846）字维舟，号嶰韵，晚号刚木老人。江苏江宁（今南京）人。清嘉庆六年（1801）进士。授编修。历官宁波、延安、榆林、西安知府，湖北、陕西按察使，江西、陕西布政使，安徽巡抚，两广总督。助林则徐禁烟抗英、调闽浙总督。被诬革职，遣戍伊犁。复起为甘肃布政使，陕西巡抚。其诗于藻丽丰缛之中，存简质清刚之制。其词绵邈沉丽，托兴深微，为变雅之遗。有《双砚斋诗钞》、《双砚斋词话》。词集名《双砚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