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敬

轻须薄翼不禁风，教花扶着侬。一枝又逐月痕空，都来几日中。

曾有伴，去无踪。阑前种豆红。蜜官队里且从容，问心同不同。

这是一首咏物词，题为“画蝴蝶”，所咏乃画中蝴蝶。全词妙在并不注重于描摹蝴蝶的外形，而是着墨于蝴蝶的“内心世界”，以蝴蝶的内心独白刻画其情思、意绪，涵蕴委婉，耐人寻味。

上片叙述蝴蝶的遭际与不幸。

“轻须薄翼不禁风，教花扶着侬。”这首词开头二句是说，轻轻的触须，薄薄的翅膀，如何禁得起狂风席卷，只有教花扶着我。

开篇叙述蝴蝶体态纤弱，遭受狂风侵袭，只得依赖花枝扶持。因为蝴蝶是花的信使、花的友人，终日飞舞在花丛间，与花结下了深挚的情谊，因而在狂风面前可以“教花扶着侬”。“侬”，我。一个“教”字，道出了蝴蝶与花的亲密无间的关系。

“一枝又逐月痕空，都来几日中。”三四句是说，仅剩的一枝花，竟也随着月光流转而凋谢，而这一切算来总共不过几天光景。

“空”，指花枝凋落一空；自然，“教花扶着侬”的美梦也随之彻底落空。一“又”一“空”，浸透伤逝的凄苦，包含无助的悲叹。

下片袒露蝴蝶的痛楚与无奈。

“曾有伴，去无踪。阑前种豆红。”下片前三句是说，曾经有过伴侣，但是已经去无踪。阑干前栽种着红豆树。

蝴蝶有过最甜蜜的记忆。它也有过花上比翼齐飞的往昔，卿卿我我，何等亲密，何等欢悦。然而，曾几何时，伴侣“去无踪”，只剩下它一个形影相吊，顾影自怜。接着又拈出阑干前栽种的红豆树，暗逗“此物最相思”（王维《相思》），一片浓浓的相思情意寓含其中。

“蜜官队里且从容，问心同不同？”结拍二句是说，失伴的蝴蝶暂且在蜜蜂官队里盘桓逗留，但二者的心愿是相同还是不同？

结拍蜂蝶并提，以心同与否相叩问，蕴意深邃，发人警醒。“心同”用梁简文帝萧纲《咏蛱蝶》诗意：“空园暮烟起，逍遥独违归。翠鬣藏高柳，红莲拂水衣。复此从风蝶，双双花上飞。寄语相知者，同心莫相违。”诗中蝴蝶向往“双双花上飞”，追慕“相知”，期待“同心莫相违”。这是蝴蝶的素愿。而今失伴，蝴蝶只能“蜜官队里且从容”。“蜜官”，指蜜蜂，语出宋陶榖《清异录》：“温庭筠尝得一句云：‘蜜官金翼使。’遍干知识，无人可属。久之，自联其下：‘花贼玉腰奴。’予以为道尽蜂蝶。”同在花上飞，并称“蜂媒蝶使”，蜂采粉酿蜜，明明是掠取，却称为“官”，为“使”；蝶传粉为媒，明明是奉献，却称“贼”，为“奴”。失伴的蝶暂且在“蜜官队里”盘桓逗留，但二者的“心”显然是不同的。“问心同不同”，无疑而问，将蜂蝶之不同心愿昭示于世，引起思考，乃词心之所在。

词人为官清廉，矫然不肯随俗俯仰，其为官之心，自与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截然不同。词中巧借蝴蝶言志，亦蝶亦人，立意警策。

恽敬

轻须薄翼不禁风，教花扶着侬。一枝又逐月痕空，都来几日中。

曾有伴，去无踪。阑前种豆红。蜜官队里且从容，问心同不同？

恽敬

（1757~1817）字子居，又字顼旃，号简堂。江苏阳湖（今常州）人，清乾隆四十八年（1783）举人。以教习官京师。选授富阳知县，调新喻、瑞金，擢南昌、吴城同知。受诬陷罢官。少喜治骈文，稍长弃去，专意古文，与同里张惠言共开阳湖派。其文研精经训，深求史传，气必雄厉，思必精刻，综核廉悍，高简有法。亦工词，婉而有味，所存不多。有《大云山房文稿》。其词见《词选附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