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纳兰性德悼亡伤逝之词哀感顽艳，令人不能卒读，边塞行吟之篇则清怨苍凉，别是一番风味。但一个“情”字却是共同的。这首出塞词，当为纳兰性德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八月奉命与副都统郎谈等出塞远赴梭龙途中所作，词人时年二十九岁。

“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这首词开头三句是说，从古至今江山兴亡都无定数，眼前仿佛战角吹响烽烟滚滚战马驰骋来来去去。

“今古河山无定据”，是一句断语，也是词人的感叹。它横空出世，有上下千年、纵横万里之概。从中可以看出史学家的深沉、哲学家的睿智，以及文学家的深情。情语之后，紧接以景语。词人挥舞画笔，为我们描绘出一幅有声有色、充满动感的边塞景物图。这既是眼前的实景，又使人联想起历史上一幕幕话剧。这里有秦始皇“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贾谊《过秦论》）；有“汉家自失李将军，单于公然来牧马”（唐无名氏《胡笳曲》）；等等。画角声声，牧马驰骤，这不正是“今古河山无定据”的形象写照吗？

“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四五句是说，黄沙蔽日满目荒凉谁可共语？只有萧瑟的西风吹拂着枯老鲜红的枫树。

岁月倏忽，往事已矣。今天，当词人风尘仆仆，奔走在边塞道上的时候，只见眼前满目荒凉，唯有如火、如血的片片枫叶在萧瑟的西风中飘摇，似乎在诉说着无穷的幽怨。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下片前三句是说，从前愁苦凄凄的往事无穷无尽，铁马金戈南征北战，最终只剩日落黄昏青草掩藏着坟墓。

词人仿佛听见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辛弃疾《永遇乐》）的英雄呐喊，也仿佛听见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杜甫《蜀相》）的仰天长叹。词人仿佛看见了“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杜甫《咏怀古迹》其一）的美人身影，也仿佛听见了“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同上）”的哀伤旋律。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末二句是说，满腹幽情情深几许，夕阳照射深山飘洒着潇潇秋雨。

不论是肝肠如火的英雄，还是色笑如花的美人，不论是彪炳史册的古贤，还是仰俯古今的来者，都笼罩在一往情深之中。不信，请看那深山夕照，深秋烟雨。

纳兰性德

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