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似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这首词开头三句是说，辛苦最怜，算是天上月。只是一夜团圆如环，其余夜夜都是残缺如玦。

“爱情”两个字，人们常说：好辛苦！这样的情感体验，到了纳兰性德笔下，获得了这样充满诗意的表述：“辛苦最怜天上月!”不是吗？你看那天上的月亮，一轮端正，悬挂天中。一夕如环，曾有最光辉的时刻，那么圆满皎洁。但一朝别去，让人等团圆等得好辛苦。“昔”同夕；“玦”，有缺口的环形佩玉。人间夫妇，往往如此。词人夫妇，更其如此。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似冰雪为卿热。”接着二句是说，如果能够像天上的圆月，长盈不亏，那么，我作为冰雪，将不惜为你融化。

词人身为宫中一等侍卫，常要入值宫禁或随驾外出，所以尽管他与妻子卢氏结婚不久，伉俪情笃，但由于自己地位独特，身不由己，团圆时少，夫妇两人都饱尝相思的煎熬。而今，仅仅是婚后三年，卢氏仅仅是二十一岁的芳龄，竟然离词人而去了，这更是留下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终生痛苦与遗憾！特别是因为，卢氏与词人不仅是一般意义上的夫妻，更难得的是二人胸襟、志趣非常投合，为世所罕见。在难以消释的痛苦中，词人心中的爱妻渐渐化作了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

这是一个凄切的梦，也是一个美丽的梦。词人希望这个梦真的能够实现，希望妻子真的能像一轮明月，用温柔的、皎洁的光时时陪伴着自己。词人还想：纵是高处不胜寒，我也一定不辞冰雪霜霰，用自己的身，自己的心，去温暖爱妻的身，爱妻的心。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下片前三句是说，十分无奈，尘世姻缘竟然那么容易断绝。但是，帘幕间的燕子仍旧踏在帘钩上，呢喃絮语。

尽管有美丽的梦，但那终归是梦。尘世姻缘毕竟已经断绝，令人徒唤奈何。“无那”，同无奈。唯有堂前的燕子，依然轻柔地踏着卷帘的钩子呢喃絮语，仿佛在追忆这画堂深处昔日洋溢的那一段甜蜜与温馨。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末二句是说，鬼唱秋坟，纵使能够令恨雪化碧，只是挽歌唱罢，心上的愁和苦，仍旧不能消解。而今，算是已经认定，死后化作花丛双碟，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李贺《秋来》）泉下之人悲情不已，后死之人愁恨未歇。来年春日，那烂漫花丛中形影相随、双栖双飞的彩蝶，一定是词人与爱妻的精灵所化。

纳兰性德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