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维崧

檐前雨罢，一阵凄凉话。城上老乌啼哑哑，街鼓已经三打。

漫劳醉墨纱笼，且娱别院歌钟。怪底烛花怒裂，小楼吼起霜风。

这首《清平乐》本是组词中的一篇。这组词共三首，其前一首正面描写在友人别馆夜吟时听一位少年艺人弹奏三弦的情景。“别馆”，指正宅以外的居住处。“三弦”，一种三根弦的弹拨乐器。

“檐前雨罢，一阵凄凉话。”这首词开头二句是说，檐前的雨停了，接下来的是一阵凄凉话。

在第一首的基础上，第二首便将思路延伸了开去，仍是夜饮听曲时的情景。“一阵凄凉话”有双关意，既可以指少年艺人演奏的乐曲犹如凄凉的话语，也可以实指作者和主人在听曲之中、之后，以忆昔伤今为主要内容因而不免凄凉的对话。

接下来就宕开一笔，把读者的注意力引向小楼以外更为辽阔的空间。

“城上老乌啼哑哑，街鼓已经三打。”三四句是说，栖息在城头的老乌鸦发出哑哑的啼声，同时听到时断时续已打了三遍的街鼓之声。

由此也暗示，时间已经很晚，是三更时分了。

“漫劳醉墨纱笼，且娱别院歌钟。”换头二句是说，自己的作品漫得好评，这并无多大意思，还不如在朋友的别馆听听歌钟乐曲来得好。

换头两句抒发感慨，再一次补足上文的“凄凉”。“醉墨纱笼”，用的是唐朝的典故。据《唐摭言》说：王播少孤贫，未成名时，借居于扬州惠昭寺木兰院攻读，每日随僧斋食。时间长了，引起僧人的厌恶，便改为用罢斋饭才敲钟。登王播闻钟赶来，早已饭尽人散。二十年后王播做了大官，出镇扬州，特意再到木兰院访旧，发现自己当年所做的诗，都以被僧人们用碧纱笼护起来。于是又写了两首绝句记述僧人们的前倨后恭，其中一首云：“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二十年来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陈维崧借用这个典故，并不是要讽刺什么人，只是说自己的作品（醉墨）谬得人们喜爱重视，就像王播发迹后旧作被碧纱笼护一般。“漫劳”云云，是一句谦辞，犹为本身并没有什么好，却让人徒劳偏爱了。这两句传达给读者的是那么一点及时行乐的思想。

“怪底烛花怒裂，小楼吼起霜风。”末二句是说，很奇怪，那烛花为什么为猛烈地爆裂开来呢？是因为小楼突然吼起了霜风。

作者情感活动的复杂，也充分地表现在结尾两句之中。“霜风”，直解是带霜的寒冷的风。寒风猛地刮起，引起烛花爆裂，这是完全可能的。但如果仅仅这样看，诗意似乎不足。若论寓意，则这里的霜风乍吼应是与人有关的行为，便既可解释少年艺人弹奏三弦的肃杀乐声，又不妨解释为是词人不甘老去、不甘毫无作为的豪迈心声。我们不能断定词人是真这样想的，但却不妨作这样的理解，如此则词的思想意味较为醇厚丰富。

这首词既有细腻婉曲的一面，又保持了作者雄浑豪壮的一贯特色。

附录：清平乐·夜饮友人别馆，听年少弹三弦（其二）

陈维崧

檐前雨罢，一阵凄凉话。城上老乌啼哑哑，街鼓已经三打。

漫劳醉墨纱笼，且娱别院歌钟。怪底烛花怒裂，小楼吼起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