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京，临绝塞，是卢龙。想榆关、血战英雄。南山射虎，将军霹雳吼雕弓。大旗落日，鸣笳起、万马秋风。

问当年，人安在？流水咽，古城空。看雨抛、金锁苔红。健儿白发，闲驱黄雀野田中。参军岸帻，戍楼上、独数飞鸿。

清顺治五年（1648），三十一岁的苏州才子尤侗以贡生选授直隶永平府（今河北卢龙推官），三年后坐擅打旗丁降调南归。这首怀古词便是他任职卢龙其间的某一个秋日所作。卢龙塞位于河北喜峰口附近，这里地势险峻，峭坂萦折。自古为北方边关要塞。汉代“飞将军”李广曾在此镇守。尤侗初涉仕途，年轻气盛，功名之念很强烈，来到这个著名的“古来争战地”做官，自然会感到热血沸腾，从而俯仰古今，触发内心建功立业的愿望。这首登临怀古词，即通过对一代名将李广的追慕和对卢龙要塞今古变迁的描写，抒发了作者吊古伤今的悲壮情怀，并含蓄地表露了但恨报国无门而空自老大无为的心情。

词的上片怀古。

“出神京，临前塞，是卢龙。”这首词开头三句是说， 出京城，来到前面要塞，那就是卢龙绝塞。

这首词开头三句以最简练的语言，点明卢龙绝塞拱卫京城的险要地理位置。

“想榆关、血战英雄。南山射虎，将军霹雳吼雕弓。”这三句是说，想起了在这一带血战的英雄，那位在南山射虎，雕弓射出如霹雳的李广将军。

开始咏古，出语淋漓悲壮，为下文李广形象的出现造势。“南山”二句，方呼唤出自己最景仰的英雄人物，借千古言传的射虎故事，着意写出了李广镇守此地时的凛凛威风。李广为卢龙要塞二千多年历史上最著名的英雄，而射虎又为李广最为壮烈的举动，因此咏射虎也就凸显了卢龙作为北方要塞的声威和特色。

“大旗落日，鸣笳起。万马秋风。”上片歇拍二句是说，大旗在落日中飘扬，胡笳声响起，万马在秋风中奔腾。

歇拍由个人的描写扩展到宏伟的边关背景，大笔挥洒，展示出雄浑苍凉、兵威四溢的边关景色，往古英雄的形象也就显得高大肃穆、引人怀想了。

词的下片则从怀古转入伤今。

“问当年，人安在？流水咽，古城空。”换头四句是说，问当年的英雄，如今安在？唯有流水呜咽，古城已空。

一个“问”字，对时代的变迁、往古英雄的一去不复返表示了无限的怅惘。

“看雨抛、金锁苔红。”这句是说，看淅沥秋雨珠抛玉洒，刀枪已锈，苔迹斑斑。

“金锁”，即金锁甲，泛指武器。词人吊古是为了伤今、伤己，他不露痕迹地将自身融进了悲壮苍凉的历史氛围之中，在那里久久伫立，在感受，在思索，在联想，在铺展自己的主体意识······

“健儿白发，闲驱黄雀野田中。”这二句是说，那戍边多年无所作为空添白发的健儿，正在田野中闲驱黄雀打发时光。

这一情景使敏感的词人触目惊心，他由此联想到自己到此任职，会不会也像眼中的白发健儿一样，没有机会建功立业，白白耗费大好年华。

“参军岸帻，戍楼上、独数飞鸿。”末二句是说，参军将冠帽上推，在戍楼上，独自数着飞过的鸿雁。

实际上是写词人自己——一个在怀古伤今之中触动了历史感和现实感的孤独者、苦闷者，一个想有所作为却担心怀才不遇，功业无成的青年士人。

这首词，格调高朗，风格悲壮，浑然天成。

尤侗

出神京、临绝塞，是卢龙。想榆关、血战英雄。南山射虎，将军霹雳吼雕弓。大旗落日，鸣笳起、万马秋风。

问当年，人安在？流水咽，古城空。看雨抛、金锁苔红。健儿白发，闲驱黄雀野田中。参军岸帻，戍楼上、独数飞鸿。

参军岸帻：此处反用东晋孟嘉落帽的典故。《晋书·孟嘉传》：“（嘉）后为征西将军桓温参军，温甚重之。九月九日，温燕龙山，僚佐毕集。时佐吏并著戎服，有风至，吹嘉帽堕落，嘉不之觉。温使左右不言，欲观言举止。嘉良久如厕，温令取还之，命孙盛作文嘲嘉，著嘉坐处。嘉还见，即答之。”参军，官名，地方大僚的佐吏。岸帻，将冠帽上推，露出前额。岸，高；帻，帽。

独数飞鸿：此处用唐杜牧《登乐游原》“长空澹澹孤鸟没，万古销沉向此中。看取汉家何事业，五陵无树起秋风”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