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头一片青山，可能埋得凌云气？遐方异域，当年滴尽，英雄清泪。星斗撑肠，云烟盈纸，纵横游戏。漫人间留得，阳春白雪，千载下，无人继。

不见戟门华第，见萧萧、竹枯松悴。问谁料理，带湖烟景，瓢泉风味？万里中原，不堪回首，人生如寄。且临风高唱，逍遥旧曲，为先生酹。

这是一首凭吊南宋伟大爱国词人辛弃疾的词作。词的内容十分丰满，即使抹去标题，人们凭着内中“带湖烟景，瓢泉风味”这样特征性极强的句子，以及对英雄壮志难酬的感慨和对词杰凌厉纵横词风的歌颂，认可清晰地辨出其所咏对象必为稼轩。作者于稼轩词嗜之甚酷，曾屡效其体，因此，他写稼轩，就比常人更能造其神，得其髓。

词的上片从写景引出对辛弃疾的赞颂，但这种笔法与传统的比兴手法有别，是以赋法来展开的。

“岭头一片青山，可能埋得凌云气？”这首词开头二句是说，山岭上一片青山，是否能埋得住英雄志士的凌云豪气？

起头两句，用反问的句式写出辛墓所在的分水岭（在今江西铅山南）山色苍翠，英雄志士的凌云豪气如今并未绝灭，仍在润泽草木，孕育生机。肃然起敬的口气，充分表明词人对前贤的仰慕。下面几句，便转入对稼轩传奇般的一生的回忆与感慨。

“遐方异域，当年滴尽、英雄泪。”接着二句是说，他曾战斗在金兵的占领区，为起义军主力因内贼破坏而告瓦解滴尽了英雄泪。

这两句指辛弃疾在南归前与金军斗争的事迹。稼轩年少时生活于金占区，受其祖父教育，常怀故国之思，二十二岁那年便聚众二千人投耿京义军，任掌书记。绍兴三十二年（1162）正月奉表归宋，授承务郎。北归途中闻耿京为叛徒张安国所害，即率五十骑急驰归营，于五万军中将张安国缚归南宋斩首。从此正式成为南宋官员。此处“遐方异域”，即指辛弃疾曾经战斗过的金占区诸地；“滴尽”英雄泪，即指其所在的义军主力因内贼破坏而告瓦解之恨。

“星斗撑肠，云烟盈纸，纵横游戏。”这三句是说，一腔豪气，只落得满纸壮词，词气纵横，仅能以为游戏。

写稼轩南归后常被投闲置散，不能实现恢复故土的理想，因此将一腔忠愤之气抒发到词这种原视为小道的文体之中，遂留下许多“大声鞺鞳，小声铿訇，横绝六合，扫空万古”（刘克庄《辛稼轩集序》）。“撑肠”云云，暗用苏轼“空肠得酒芒角出”（《郭祥正家醉画竹石壁上······》）的名句，表现稼轩不遇的愁闷；“星斗”、“云烟”则见出他的刚毅坚定的心志和豪迈磊落的胸怀。“纵横游戏”，语含酸辛，词气纵横，仅能以为“游戏”，真是一代英雄志不能展的大悲哀啊！

“漫人间留得，阳春白雪，千载下，无人继。”歇拍几句是说，稼轩的一腔忠愤之气化作慷慨激昂、沉郁顿挫的壮词，这壮词有如高雅的《阳春》、《白雪》之歌，后人恐怕是难以为继的。

下片仍从景物写起，借景寄情，在回忆稼轩的志行之后，抒发对稼轩的缅怀之情。

“不见戟门华第，见萧萧、竹枯松悴。”换头二句是说，辛弃疾生前府第已不复可见，只见满目枯萎的老竹和憔悴的古松。

换头两句颇有深致。古代高级官员府第门前列戟，故称戟门。此处言辛弃疾生前旧居不复可见，显得十分荒凉萧瑟。言外不胜今昔之感。

“问谁料理，带湖烟景，瓢泉风味？”这二句是说，现在是谁在照料和管理，当年他所栖居的带湖与瓢泉？

问谁三句，是无疑之问。明知稼轩已逝，当年他所栖居的带湖与瓢泉没有人再为之照料管理，却仍作一问，看似无理，实则情思绵邈，意最深挚。

“万里中原，不堪回首，人生如寄。”这三句是说，万里中原大地，不堪回首，人生如梦。

千年之前，东晋祖逖北伐中原，曾击楫中流而誓曰：“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但他恢复之志终未实现，而百年之前，伟大的词人辛弃疾也是怀着“南北共，正分裂”的憾恨，怀着“看试手，补天裂”的心愿，离开人间的。作者想到这些，忍不住长叹“不堪回首”望中原——如今的天下哪里还有宋朝的一抔土啊！但作者并未深入之慨，马上就将词笔转到“人生如寄”的无可奈何上来。

“且临风高唱，逍遥旧曲，为先生酹。”煞拍三句是说，我且临风高唱，唱的是辛词中的逍遥旧曲，为先生酹酒凭吊。

苏轼著名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词正是以“人生如梦（一作如寄），一樽还酹江月”收尾的，因此，结拍高歌酹酒也就顺理成章。而这也充分照应了“酹稼轩墓”的题面，唱的当是有“带湖烟景，瓢泉风味”的一类歌词，这也就在表面上将词意由哀惋转到了旷达。

张埜

岭头一片青山，可能埋得凌云气？遐方异域，当年滴尽，英雄清泪。星斗撑肠，云烟盈纸，纵横游戏。漫人间留得，阳春白雪，千载下，无人继。

不见戟门华第，见萧萧、竹枯松悴。问谁料理，带湖烟景，瓢泉风味？万里中原，不堪回首，人生如寄。且临风高唱，逍遥旧曲，为先生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