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龙贵

    杭州钱江三桥引桥塌了。距离它建成通车不过14年。但是与它同处于钱塘江上的钱塘江大桥，74年来任凭风吹浪打，岿然不动，被网民热捧为“桥坚强”。网友发帖问：茅以升修的这座桥，设计寿命50年，已经超期24年，就是不倒，连大修都没修过，这是神马道理？（《新京报》7月24日）
    在这样一个讲究速度和效率的时代，74年是一个足够漫长的时间跨度。这份历史的沧桑与厚重，在茅以升先生建造的钱塘江大桥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它生于1937年，曾三次被炸，并因战争原因曾主动断桥11年，在桥墩上和护栏底部，弹痕仍随处可见。但尽管历经岁月和战火的侵蚀，它至今仍傲然屹立于钱塘江上，日均承载通行汽车超过1万辆，火车超过150列。
    是什么让公众对钱塘江大桥推崇备至？又是什么让“桥坚强”屹立74年而不倒？不仅是因为它的设计和建造者是当代最为声名卓著的桥梁大师茅以升先生，也不仅仅是因为它是一段历史的亲历者和见证者，更在于它的存在本身就体现了一种我们久违的精神和态度，叫做“谦卑”。
    这是一座“炸药放不对位置就炸不掉的桥”。钱塘江大桥的5号、6号桥墩在1937年、1944年和1945年被炸过，但至今仍能正常使用——对比钱江三桥引桥建成通车不过14年便倒塌的现实，毫无疑问这堪称是一个“奇迹”。可以想象，如果不是设计和建造者对自己的职责有着天然的敬畏，如果不是对自己的道德良知有着执着的坚守，如果设计和建造者不是以坚固和安全为工作的底线，这样的“奇迹”便不可能诞生。而这一切，又都是以对生命的谦卑为前提。
    “茅以升修桥的时候，是按照20公里的时速设计的，70多年过去了，在这座桥上，动车可以跑到时速120公里，汽车也可以跑到时速100公里。”明明是以20公里的时速设计的，却在70年后仍能跑120公里，这是对常识的一种谦卑。再先进的技术都会有瑕疵，再伟大的人都会有犯错误的时候，尤其是当涉及到人的生命的时候，与其激进不如保守，给生命和安全预留一定的空间，这才是真正科学的态度。茅以升和他的团队放弃了可能更为耀眼的数据，却换来了一座百年基业，这是低调和笨拙，也是一份特有的风采和光荣。在“大干快上”、“做大做强”的浮华之下，如今还有多少专家学者能像茅以升他们那样，以保守为美德，以低调为本分？
    从“桥坚强”屹立74年的神奇中，我们还可以发现对科学对专业的谦卑。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完全由专家学者主导，而没有外界干预的项目，所以它的专业性才能经受时间和战争的考验。1937年12月23日，茅以升接到密令，对钱塘江大桥实施爆破，特殊年代，茅先生当然无法决定一座桥的命运，然而作为一个设计者，他的权威和尊严在当时显然是不容挑衅的。
    历史是一面镜子，透过钱塘江大桥这样一面镜子，我们发现了一种发展的悖论：外在的优势感，并不能安抚我们内心的不安。这样的问题其实何止存在于建筑领域？譬如食品安全，过去我们担心的是吃不饱，现在我们担心的是还有什么能吃，再譬如教育质量，过去我们担心孩子读不起书，现在什么都可以学了，而我们的国民素质仍然待进一步提高……不可否认，我们正处于发展最快的时代，什么都在发展，社会在发展，科学技术在发展，人类文明在发展，但我们却丢失了最宝贵的“谦卑”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