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在小操场上跑了三圈之后,浑身是汗的我便放慢了脚步。离开晨炼的队伍,出大门,未走几步,我忽听有人叫我。
“老柴……”
抬起头,发现叫我的人,是过去的同事老张。老张和我一样,在本世纪初阳湖的那场国企改制中被下了岗。为生计,老张没有歇着,自己在阳湖街上租了间门面,搞起了替人家装磺的买卖。
“老张,你……你……大清早的,在这干,干啥?”
“找你啊!”
“你咋知道我在这里?”
“不仅知道你每天都来这里锻炼,而且知道你老柴又被县里安排了工作,并且还是个有实权的职位,未想到,快退休的你,又红了一把……”
一听老张开始罗嗦,我便有点不高兴了起来:“扯这些干啥?快说,你,你找我干啥?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可要走了,过一会我还得上班……”说着我便欲抬脚,见我有走的意向,老张立即张开了背膀:“别,别,别……我,我找你真的有事,而且是件重要的事……”
“那,那你快说……”
“你,你不是有个叫陈得同的老同学吗?他在我们县某某局工作,听说他近来混大发了,他们局正在实施的一个项目,由他担任建设单位代表。这个位置,可了不得,不仅能约束施工单位,而且还能对监理吆三喝五的……我是想,通过你,从他那找点活做做,就,就……就是要他说句话,从他手下的施工单位手中分点门窗做做……过去我就知道你和他走得近,所以,我想起了你,你是他的老同学,现在又有身份了,和他不相上下,我猜他不会不给你面子的……我这人,你老柴是知道的,只知道死干活,没什么关系,小门市差支不起来了……老婆总是病歪歪的,儿子又正读大学,哪方面都需要钱……”
老张说到可怜之处,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打断他的话,说道:“好,好,好!我抽空帮你找他说说,成与不成,我却不敢包,你得理解……”
“当然,那是当然,请你帮忙,事不成,我咋能怪你呢?”
老张喜兴兴走了之后,我也踏上了回家的路,走到公园路和上海路的交汇处,我突然想起,老张托我找的老同学陈得同家,不就住在对面的楼上吗?未加考虑,我便从身上掏出了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未想到,陈得同的电话竟然停机了。我真的有点生气,心想,这陈得同怎么了,难道充话费的钱也没了,假如有人找怎么办?还说是担任了十分重要职务,一个经常停机的人,能胜任吗?说给鬼都不信。正想转弯向北,头脑中又浮现出小操场门前,老张那可怜兮兮的样,老同事拿我当一根稻草,求我办点事,未见到要找的人,如何回话?这个念头,支撑着我,压下愠火,抬脚向陈得同家的那幢楼走了过去。三单元三零二室门前,我举起了手。
“老陈,老陈!我是……”
“来了,来了!谁啊?谁……”
门开后,见是我,老陈不禁愣了一下,嘴张在半空中,活生生地将要出口的话停了。未等他的上牙往下落,我便不高兴地嚷嚷开了:“你,你这个老陈,怎么穷得连电话费也缴不起了,打你电话,听筒中传来的却是服务小姐的声音。玩失踪,躲猫猫,叫人联系不上,害我大清早向你家跑。我的腿不值钱,假如是其它人,你单位的领导找你有急事,你说怎么办,你这也……”
在关门时,老陈的嘴也随之恢复了原状,随着我的叨唠,脸和嘴结合在一起,又露出了很诡异的笑,给我倒水之后,他打断了我的话:“我双卡双待,领导当打不通我时,就会打我的另一张卡。另外的这张卡,只有领导的电话我接,其他人的我一概不理……”我十分纳闷地问道:“哪,哪......这是为什么?”
“这,这是秘密......”老陈虽然这样说,但我心里知道他这是卖弄玄虚,几十年相处的老同学,他翘翘尾巴,我就能知道他要阿什么样的屎,我不动声色地端起了杯子,还未等我将第一口水咽下,陈得同便又说了话。
“老柴,或许你已经知道,我近来正在负责一项大的工程,和你一样,做建设单位代表......你想想,过去,我们在做工程时,那些监理和建设单位,哪一个对我们不是张牙舞爪的?天地轮回,现在我们大权在手,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地收拾收拾他们,在他们身上找回点失去的颜面......”
见老陈把话题扯得越来越远,我禁不住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你说的这些,和你不冲电话费停机有啥关系,风牛马不相及的事,硬朝一块扯......岁数不大,神经又不错乱,说话咋这样不着边际......”
“A卡,电话......A卡,电话......”正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见此,老陈就像吃了兴奋剂一般,从沙发上突然跳了起来,手脚在空中舞动的同时,调过嘴来对我说:“老柴,你先别问这个,等我接过这个电话,你就会明白,我刚才的话并没有跑题......”
“喂,是老王啊?对,对......我是陈总,我知道你在找我有事......嗥,嗥......什么事,你说.......什么,今天晚上找我到一起聚聚......可能我还有事,我说,这就免了吧,鸡鱼肉蛋,好酒好烟,都......什么,是到金阳光?还有艳舞表演?那好,我把别的场子,推一推......好,好,好,好的,不见不散......”
一脸喜兴的老陈转过头来对我说:“给日妈的,这个打我电话的老王老有钱了,我管的项目,其中最大的一个工程就是他做的。现在我就掌握着他的命运,包括赚钱多少、工程质量能否通过,都由我说了算。所以,这类人,必须整天把眼睛盯在我身上,和我联络感情,交朋友,想方设法替我吃喝玩乐买单。我的电话欠费停机,要找到我,就得替我将话费续上,我,我才没那冤枉钱替自己冲话费呢......老柴,你说我这话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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