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我整理了行装准备到工地去，电话说河边来了一船碎石，是否符合要求要我去拍板，想把它给买下来，工地的碎石不多了。刚收拾完，电话又响了：“老柴吗？我是农水局监委的老王，有事找你……”

“工地急着叫我去，等我把工地的事处理了，再回来行吗？”

“不行!”老王的口气挺严肃。

这老王是在我们农水局的监委书记，五十二、三岁的年龄，听人说这老王办什么事都挺认真。监委书记找，请假推托不过去，我怎敢怠慢？放下手中的包，就出了家门。

宽敞而干净的办公室里，除了一个年轻的办事员在摆弄电脑外就是老王书记。王书记坐在老板椅上，我笑眯眯地向他递了一支“黄南京”,他似未看见一样,面无表情显得很威严。王书记这姿态，我的动作只矜持了一分多钟，脸上就露出了不自然的笑，手软软地把烟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接着，我用目光向王书记请示，看能否坐在他对面的那张椅子上，见王书记没有反对的意思，我就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老柴啊,近来有人举报你在有关工程中有贪污行为,经局党组和局监委共同研究,由局监委对你立案侦察。局一把手钱伟同志说了,你的案子由他亲自过问,并指示一定要把你的事情弄清楚……”

老王提到的钱局长,是我们农水局的一把手。老王刚提到他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就在今年春，他连续两天向我所在工地上跑,说了一些关心我的话，他虽没有对我说别的事,但我心里还是知道他找我的真正目的,就是在那当口他家的宝贝儿子,酒后开车出了事故,造成一死一伤。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采用私了的办法处理了那事。处理这样的花钱多是一定的，钱花了，是找我这个似有钱的下属要钱来的。果真不假，两天后钱局长的心腹赵二就到工地找到了我，叫我设法为钱局长弄两万元钱，应付燃眉之急。由于工地上报的计量还没有下来，我从家里挪了六千五百元钱给他拿，算是把这个差给兑付了。但钱局长不满意我是知道的，从那之后钱局长对我从未答过话，那怕是走对面时他也未和我打过招呼。未想到，时间刚过去半年，局监委就开始对我有了动作，而且是钱局长亲自抓……

除了这件事,作为在五毒俱全建筑市场混迹多年的项目经理,并在这样的大染缸里粘染上了许多毛病的我,有人举报，又是对自己表现不满意的钱局长亲自过问,我突然心跳还是有理由的。面对王书记，我底气虽然不太足，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都是污蔑，有人不安好心……”

“请你相信组织,在钱局长的领导下,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王书记像读教课书似的对我进行着说教，他本就是黑黑的脸严肃得像一块铁板。

他的唠叨,使我心惊肉跳,特别是在他提及到钱局长的时候,过去由于我的一时疏忽，他家出事时我孝敬的那钱嫌少了,如今他只要对那些办我事的属下稍作点示意,那班人包括我面前的这个王书记,谁又敢不卖力,不会轻易地把我放过那是一定的，何况我又不是一点毛病也没有的圣人君子？

 “吱,吱……”王书记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伸出了手:“是，是……好,好……”王书记接电话时脸更严肃。

王书记放下电话,马上从老板椅上起身,接着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梳子,转身对着身后墙上的一面镜子梳理了起来。他那不多的几根头发一看就知道是后染的,根部露出的斑斑白点就是个证据。梳理后，王书记似乎对自己的形象还比较满意，返身后对我说：“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县里开一个重要会议，两个小后，我就会回来……”他的意思是叫我不要走,话音未落他就信步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句话王书记说得特别地重，似乎他不先对我打个招呼就好像我要跑了似的。其实我也不想走，多年在官场和市场混迹的经验告诉我，此时此刻我是绝对不能走的。我心想，自己出了这样的问题，又是纪委书记亲自找我谈话，我必须对此引起重视。我知道，在农水局的领导班子里，除了一把手钱局长因“送钱门”事件和我有过节外，别的人包括这监委书记老王在内和我在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没有一点隔阂。事情还刚刚开始，至少我要和王书记好好地谈一谈，通过谈话或许能了解到我的工作是在哪儿出了问题，是遭谁举报或暗算了。如果了解到这些，我就会有一个应变和应付的准备及办法。如若在谈话中再能和王书记套套近乎，择机再使点手脚，只要得成，尽管王书记的脸是那么的严肃，接下来的事就会好处理多了。王书记终究是人，是人就是肉做的，说实话，在建筑市场上多年，不知被我腐蚀过多少领导干部。只要我原意对某个人动心，他对于我又有可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出过我的手，不管他有多强的原则性，最终他都会乖乖地听我的话，为我办事。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王书记还没有回来。办公室内的几张报纸上的内容被我看完了，包括那上面的广告和迁坟通告及寻人启示，为了在县委开会结束的第一时间能见到王书记，实施我的计划，我望了望还在上网的那个年轻人，就独自出了监委办公室，向大楼的楼梯间走去。

楼梯间第二层转台，我从窗户看到了王书记，他正骑着自行车进入农水局大楼的大门。我加速向楼下跑去，想在王书记未上楼前就截住他，如果能在自行车车棚里把他截住就更好了。在那里和办公室里不同，那里未下班前人是没人的，没人时两人之间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都可以办，这是我多年的经验。之所以有这个想法，我的身上有昨天刚买的两张价值2000元的超市购物卡，是准备送给县招标办王主任的，或许把这两张卡递给王书记作用会更大些。

可惜迟了，当我出楼道步入农水局的后家院时，王书记已把车放好出了的车棚。看上去王书记还是那么地严肃，不！他的脸好像比去开会前还要黑一点，似乎有了点愠怒，我心想这是为什么啊……

就在我有这个疑惑时,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发生了,一脸严肃的王书记,他突地起步,对着院内的一只空纸箱以最大力度踢了过去,他的动作明显地带着某种不满后的发泄，一边踢嘴里一边大喊：“算了！完蛋了！下台了……”他的表情是那么地无望,甚至有点绝望。

一群正在找食的鸡被他这举动惊吓得突然地“嘎嘎”飞起,院内扬起了鸡毛和尘土，老王的行为令我很惊讶……

什么完蛋了？什么不干了？没有容我多想，从楼上急速下来的运动惯性使我在舜间就到了王书记面前。见我已发现了他的拙劣表演，老王露出了满脸的尴尬，面部肌肉一抽一搐的颤动着，显得很狼狈。我没过问这些，毕竟自己有着麻烦事，我急地问老王书记：“您散会？我那事……”

“我不干了,不碍我diao事!你找钱大局长去……”

老王的话，喷我一头雾水,我忙又掏出“黄南京”,想缓和一下气氛，这只是我多年来应付上级的一个习惯。未想到两个多小时前对我掏出的“黄南京”还是理也不理的老王书记,此时他竟然对我这次递出的烟伸出手接了。我有些激动,王书记接烟后,我忙又给他上了火,在我的侍候下,王书记狠狠地把点着的烟猛抽了几口，吐着烟雾，王书记似平和了许多，他慢慢地对我说：“老柴啊，出你洋相的是老钱，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刚才县里已把我这个监委书记给下了，现在我不干了，我只能对你这样说。老钱这人太不地道了，老子在一边替他卖命，他却在背地给我捅刀子……”

“你下了，难道不是县里决定的?或许你是年岁大了……”我试探性地说。

“县里?县里知道个啥?还不都是他老钱主意。再说这年龄,我们这班子里还有比我大的,怎么没有下?”老王一脸的气愤。

我捏了捏口袋中的两张购物卡,从心底里感谢县委和钱局长,如果农水局的班子再迟调整两小时,或许今天上午再不开会，我或许就会把购物卡送给了王书记。谁都知道花钱不识字的感觉，是最令人疼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