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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回性散文)

(2022-05-30 16: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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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作品

      

          老叶化春泥


 母亲去世时已八十四岁,也算是高龄了。她在弥留之际唯一还记得的就是我的名字,她的口中不断叨念着我的名字,别的什么话也不会说了。也许正因为我当时远在广州,不能立即赶到,倒使她的生命延长了许久。为了使她停止叨念,五弟建国走到他的面前说:“妈,我是江山,我回来了。”母亲这时早已丧失了辨别能力,就在五弟说完的那一刻她就咽了气。我不知道,我这个给她带来了许多痛苦的儿子,为什么在她的脑海中会有如此深刻的印象。人说男孩“七、八、九。嫌死狗”,我那时正是这么一个讨人嫌的孩子。我没少惹母亲生气,她也没少打骂我。三年饥荒时期,像我们这样多子女的贫困家庭,母亲为了孩子们不致一个个饿死,常常要冒着烈日暴雨到野地里去拾遗。在别人已收拾得很干净的地里去一根根地拾麦穗,一粒粒地捡蚕豆。一天半天下来,也能拾到一小捆麦穗或一小碗蚕豆。那时我还不满十岁,哥哥在县城读中学,三个弟弟都小,只知道张嘴要吃的。我们整天都很饿,盼着妈妈早点回来。母亲都是很晚才回来,看到一群饿得东倒西歪。有气无力的孩子,她什么也不说,开始不停地劳作。她把那些麦穗中的麦子一粒粒地打下来,再炒熟,磨成粉,用水调成面糊糊,在锅里烙成面饼,分给我们吃…当我得到分给自己的那块面饼时,我似乎感受到了生命中的全部美好,而这美好是母亲给我的。那时,哥哥在外读书很少回家,弟弟们都太小,我辍学了,就跟着母亲一块出去捡粮食。从早晨到中午,我和母亲都是空着肚子,连一口干净的水都没有喝的。那些收割过的田地都有人看守,有时碰到凶恶的人,会把我们这些拾荒者赶得魂飞魄散。我和母亲每天都要遭受数次这样的穷追猛打。有时好不容易捡到一小捆麦穗,不是被那凶恶的守田人收缴了去,就是在追赶中扔掉了。有一个夏日的中午,蓝天上没有一丝儿云彩,裸在太阳下的人简直要被一个个烤干。田边地头没有一棵树。我和母亲又渴又饿,到一条小沟边去喝水。也许是太疲倦,喝完水后母亲就在小沟边的太阳下坐着睡着了,她的头上虽戴着一顶小草帽,但整个背身都裸在太阳下被烘烤…看到母亲这样可怜,我就把自己头上的帽子取下来轻轻盖在母亲的背上。一会儿母亲醒了,看着光着脑袋在太阳下晒的我,又摸摸自己背上的草帽,我看见母亲的眼睛里出现了异样的亮晶晶的泪光。

由于过度的操劳和饥饿的折磨,母亲终于病倒了。记得母亲躺在床上好几天都没吃没喝,只是喊肚子痛。后来服了一位老先生的偏方,好歹止住了痛。但她的身体非常虚弱,因为她得不到起码的营养啊。灶台上只有一锅照得见人影的野菜汤,看不到一粒米,也闻不到一星米味。我希望给母亲捞到一点米星儿,就用勺子在锅底下翻来覆去的捞,终于捞到了两粒小指头大的米砣砣。我流着高兴的眼泪,盛半碗菜汤再加上这两粒米砣砣,端给母亲…

到了63年以后,形势渐渐好转,我们也总算可以勉强吃饱肚子了。饿肚子的日子过去没几年,“文化革命”接着又来了。那年我才16岁,在县城上高中。因为参与了两派的斗争,母亲日日夜夜都为我和在省城的哥哥担忧,三天两头就派弟弟们到县城去打探消息。那天晚上她得到一个可怕的消息,说红派打死了新派的两个学生,被打死的学生一个姓黄一个姓叶…这消息使母亲心惊肉跳,她连夜步行几十里赶到县城。这时一中的校园里挤满了人,正在召开声讨大会。母亲不顾一切地挤进人丛中,她听到了喇叭中讲话的似乎是儿子的声音,又隐约看到了主席台上讲话的我。她心中一块石头猛地落地,感情的闸门却再也关不住,她在人群中放声大哭。

后来我又外出当兵,好多年杳无音信。母亲为了打探我的消息,不知请了多少菩萨,问了多少灵姑。有一次请菩萨观水碗,菩萨指着碗中的水对母亲说:“你看,这水中有一个人,头发很长,样子很瘦,这就是你的儿子。他正在南方逃难,他的身后有一个看不见的人,一直在保护他…”她虽然得了这样的安慰,但终因忧虑过度而一病不起。或许想见到儿子的欲望在一直支撑她微弱的生命,或许是老天被这母子深情所打动,她没有就这样含恨撒手人寰,她终于活着等到了我回来…她终于又看到了几乎难以辨认的瘦削的儿子。在她心头郁结多年的爱子情结也从此释然了。

母亲的身世很苦,她幼年丧父,随改嫁的母亲到新家。她15岁就出嫁了,随着我的父亲四处漂泊。辛未年逃荒,一家人“下汉口一江漂孤舟”,父亲为谋生“拉洋车三镇留履迹”,可就这样也无法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后来他们就改行去卖早点,专做一些家乡小吃,生意似乎还不错。却又不幸碰到了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街道无赖。他每天都白吃不给钱。父亲生性耿直,咽不下被人欺侮的这口气,有一次与那无赖理论起来,终而至于交手。父亲自小习练武术,格斗中,只一个回合就把那无赖按倒在地,狠揍一顿,然后带着一家人卷铺而逃…那时我的祖母已在汉口病故,埋在了龟山脚下。也就在那一年,我在龟山脚下长江边的一条小船上降生了。父亲见前有龟山后有长江,就给我取名叫“江山”。从武汉逃回老家时我还不满一岁,因船已丢失,父亲用箩筐挑着我和哥哥,母亲背着破烂衣物,一路步行、一路乞讨。由于饥荒,所到之处不见炊烟,哪能讨到什么吃的?母亲说只讨到了半瓢蚕豆壳,就靠这半瓢蚕豆壳,一家人跋涉三百多里回到家乡,与祖父团聚,抱头痛哭。

五十年代前十年,父母总算过上了相对稳定的生活。他们年轻时漂泊流离,吃尽了人间苦头,懂得人间的酸甜苦辣。因而对那些无依无靠、衣食无着的人总是格外同情、尽力周济。每年除夕吃团年饭,总要把那些孤寡老人请到家里一道团年。而在这样的团圆之夜,祖父总要含泪讲他童年时代的辛酸故事:祖父七岁时就父母双亡,靠乞讨为生。当时大爹(祖父的哥哥)也只有十多岁,帮一个本房的叔叔家放牛。那年也是大年除夕,天气很冷,渐渐到了要吃年夜饭的时候,可是祖父却无处藏身。他没有办法,就去找大爹。大爹在厨房里帮东家煮饭,祖父也到厨房去帮忙。厨房里香气四溢,祖父多么想在这里饱饱地吃一顿团圆饭啊,因为自从妈妈死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可是等到放过鞭炮,酒菜上桌,关起门来吃团圆饭时,谁也不去理在厨房的灶边伤心下泪的祖父…祖父在厨房里哭,大爹也在饭桌上哭…他吃不下。祖父每次讲这个辛酸的故事时,母亲总是泣不成声,以后也就越是要周济那些无依无靠的人。  

 

                初发于2009 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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