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道别

文/朱衣点头

 

1

 

我一定要离开，我再也不想过这种生活，没有未来，没有希望。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绝望。

他没有挽留。虽然知道如果挽留，她可能会留下。

他知道自己没有挽留她的理由。或许她选择离开是对的。或许自己早就应该让她离开。

 

2

 

他变得喜欢说笑，抢着要求出差。空闲时到处找人聊天，找认识不认识的人吃饭喝酒。

他与铁锤已经喝了二十多瓶啤酒。

铁锤，你还能喝吗？他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但他知道自己很清醒。

铁锤看着他笑。笑中带点落寞。

他知道铁锤比自己酒量好，就算自己醉了，铁锤也不会醉。

铁锤深深叹口气，速度很慢的说，现在也只有跟你在一起，才能听到铁锤这个称呼。

他也跟着叹气，说，如果面条那孙子还在该多好。

两人开始沉默。沉默着喝酒抽烟。

良久，铁锤狠狠说，的确是孙子，没用的孙子，早知他是那种人，连面条这称呼都不给他，弄得老子这两年过生日吃长寿面就想起那孙子。

他独自喝下一杯，轻轻叹道，死得真惨。

铁锤说，死得惨有屁用，那贱人现在照样跟别人过得有滋有味。

那夜，两人都喝多了。一直喝到凌晨4点多才走。

互相搀扶唱着笑着往回走时，昏暗的路灯下有人看过来。

铁锤瞪着别人喊，看什么看，没看过喝醉的男人吗？

 

3

 

醒来时，他已记不清怎么回家的。第一感觉是自己躺在地上，然后才看到铁锤。铁锤坐在地上，靠着墙睡着了。

他摇醒铁锤。铁锤看看他，站起来走到床边，直挺挺往上一躺。

他说，这么脏怎么直接躺床上。

铁锤说，你这床比地上干净不了多少。闭着眼问，黑炭，几点了？

他拿出手机，说，10点43分。再看着手机按好几下，说，公司来了5次电话。

铁锤还是闭着眼，说，既然过了上班时间，就安心再睡会吧。

他说，你不看看手机？或许你公司也来了不少电话。

铁锤说，看不看都是一样的结果，又何必急着看。

 

4

 

他没睡，坐椅子上看着已经闭眼睡觉的铁锤。

思绪仿佛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小镇。只有那个小镇的朋友才会喊自己黑炭。

那时还是高中，谁也不称呼谁的姓名，只称呼外号。

到现在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给自己取黑炭这个外号。

罗琴琴为这事笑话过他很久，说，文东，看你长得还算白净，还算阳光帅气，为什么他们喊你黑炭？

他与罗琴琴认识的时候，面条还没自杀。

那批互喊外号的同学兼朋友，凑到这座城市的只有他、铁锤和面条。

面条是第一个恋爱的。面条经常带着齐燕一起过来吃饭，本来三个人的聚餐，变成了四个人。

他与铁锤对这种改变显然不适应。铁锤私下开玩笑说，面条，我看齐燕面相不详，有克夫命，你小子当心点，为了保命，还是趁早散了。

面条笑着骂他，去你这个大头鬼。

面条不介意这些玩笑话。他们之间从来不介意对方说什么。

他看着还闭眼躺床上的铁锤，心里感叹，谁知一句玩笑话竟成了事实。

 

5

 

铁锤突然睁眼，说，黑炭，还在胡思乱想？

他才明白铁锤根本没睡。

他笑笑，说，要不要做点东西吃？

铁锤躺着还是没动，说，也好，还真有点饿。

他端出两碗面，铁锤说，明知道我吃这玩意就想起那孙子，还偏偏做这玩意给我吃。

虽这么说，铁锤还是坐下来认真吃着这碗面。

两人手机都在响，铁锤看了看，直接关机。又对着他说，把你那破玩意也关掉。

他关机扔到床上。

铁锤低头看着碗里面，问，知道那贱人搬到哪里去了吗？

他知道铁锤问的是罗琴琴。

自此面条因为齐燕自杀后，铁锤把女人都称为贱人。但不敢这么称呼罗琴琴，毕竟罗琴琴是他女友。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罗琴琴已经搬走。铁锤可以光明正大的这么称呼。

他说，铁锤，别这么叫她，琴琴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是我主动放她走的。

铁锤抬头盯着他，说，放屁，当年齐燕那贱人甩了面条，面条那小子也说她没有对不起自己，结果怎样？

又说，早就看出那贱人不是什么好玩意，一脸克夫相，希望她跟一个克死一个。

他沉默一会，说，铁锤，上个月我无意遇见了齐燕，还聊了几句，怕你生气一直没跟你说。

他又轻轻说，她现在过得并不好，那个男人甩了她，她现在又是一个人，而且，面条的死对她打击很大，这几年她并没有真正开心过。

铁锤说，谁知道她开心不开心，跟你这么一说你就相信？

他说，我相信。

铁锤不再言语。又躺到床上，看着顶上灯，说，真他妈烦。

他笑笑问，烦什么？

铁锤没回答。半天才说，有时真羡慕面条那小子，永远不用烦。

 

6

 

一年后，他决定结婚。

铁锤听到这个消息，只是说，也好，快三十岁，是该结婚了。

当他与刘小萍拍完婚纱照，还苦苦思索好几天。他实在找不到刘小萍身上有什么优点。

她实在太普通，普通的可以忽略掉。

或许正因为她没有任何优点，才是最大的优点。因为她没有任何要求，没有任何条件。

她不介意拍多少钱的婚纱照，她不介意什么样的结婚场面，她不介意在出租房过日子。

 

7

 

婚礼前两天，他与铁锤喝得分不清南北。

刘小萍已经搬过来住了，但她并没有打电话询问他为什么还没回去。因为她知道他跟铁锤在一起。

虽然那时已经过了凌晨3点。但她知道不能让他与他哥们不高兴。

铁锤扶着他往回走，他突然向另一个方向走。

铁锤说，走错了。

他含糊不清的说，没错，我知道她住在哪里。

铁锤拗不过他，扶着他走了很久，终于到一幢楼前。

他说，我知道她住在这里面。

 

8

 

他一家一家的敲门，然后被一家一家的骂。

但对一个醉汉，除了骂也没其它办法。

直到一个男人开门。这男人还没开口，他说，铁锤，就是他，我看见他跟琴琴在一起。然后大声喊，罗琴琴，你出来。

罗琴琴出现在门口，他却变得一言不发。

罗琴琴一直看着他，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他看着她一会，才仿佛有点清醒，才仿佛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他低下头，轻轻说一句，我要结婚了。就拉着铁锤往楼下走，连头都没回。他怕看到罗琴琴的眼神。

走到外面，铁锤放开他，大声质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有些无助的说，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然后蹲在路边，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