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我可以再爱你吗（24）

文/朱衣点头

 

1

 

何平背着包走出房间，看到闻静蹲在门外地上，拿手抱着双腿，眼泪不停流，心里马上生出一些怜惜。朝房间看看，也没说话，伸手把闻静扶起来。

闻静忍不住抱住何平，爬在他肩上，并没哭出声，只是不停流着泪。过了好一会，闻静才放开何平，拿手摸摸脸，慢慢向厨房走去。何平跟着后面，两人都没说话。

整个做饭过程中，两人都很安静，谁也没说话。闻静在灶上忙着，何平坐在灶下帮着添柴火。

做完饭，闻静进妈妈房间，问，妈，您吃点吗？妈妈微微睁开眼，说，妈今天高兴，暂时不想吃。闻静说，那就先吃药。妈妈说，晚点再吃，你跟何平先去吃吧。

闻静走回厨房，对还在灶下坐着的何平说，起来吃饭吧。又把他身上的包拿过来，说，我先放到我房间。闻静拿着包正准备走，何平问，在哪吃？闻静说，在厨房小桌子上吃就行。

闻静把包放到自己房间再回来，何平已经把菜摆好，盛了两碗饭放在小桌子上。闻静坐下来，说，不好意思，没酒给你喝。

 

 

2

 

两人默默吃着饭，谁也没先开口。吃了会，闻静抬头看他，问，你就没什么疑问要问我的？何平笑了笑，说，有，而且很多，但不想问。

闻静又说，不想知道那段时间我的事？何平有点苦涩的笑笑，说，已经过去的事，不想知道了。闻静把碗放下，说，可是我要跟你说。何平继续吃着饭，没说话。

闻静说，去年春节回来发现妈妈身体不好，就带到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我，妈妈身体已经很不好，但当时没有钱给妈妈治病，医生说，实在没钱一年内来治也行，如果有钱越早越好。

何平也放下碗看着她，闻静低头看着桌面，说，回去上班后一直惦记妈妈的病，你要知道，妈妈是我唯一的依靠，这么多年两人一直相依为命，我绝对不能失去她。

闻静停一下，继续说，可我又实在无能为力，工资本来就不高。停顿一下，闻静说，直到遇见他。何平知道她说的“他”是谁。闻静继续说，他是来商场接正在我柜台买化装品的老婆时看到我的。

说到这里，闻静闭上眼，似乎不愿再回忆那些事。过了会睁开眼看着何平，说，当他第一次把我带出去吃饭，就知道他的目的，但我还是跟他去了。

 

3

 

何平还是看着她没说话，闻静说，后来终于还是怀孕了，我想这样或许能拿一些钱。何平忍不住说，你生完孩子，把孩子给了他？

闻静轻轻摇摇头，过了好一会才说，当我拿着他给的钱去医院流产后，回去哭了一晚上，突然觉得自己很卑贱，拿自己的身体与一次怀孕去换这些钱，但想到妈妈，还是带着这些钱回来了，可没想到的是，妈妈已经到了晚期。

何平声音突然有点大，说，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你妈的病？闻静无奈的说，说了有用吗？何平说，怎么没用？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强。

闻静说，大概从小在心中就告诉自己，这辈子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所以觉得这是我的事，我不想连累你。何平说，可你已经连累了我，甚至连累了我的人生。闻静轻声说，对不起。

何平拿出烟点上，狠狠抽了几口，再看着她说，你为什么不提前几个月给我打电话？闻静说，我知道已经对不起你，所以不想再打扰你。

 

4

 

何平站起来，说，就算你以前不告诉我，但早两个月给我打电话，一切都会不一样，可现在……。何平又拿烟狠狠抽一口，没说下去。闻静起来把厨房门关上，轻轻说，你小点声，妈在房间呢。

何平坐下来，慢慢平静心情。闻静说，对不起。何平说，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一切都变了。闻静问，什么变了？到底怎么啦？

何平说，算了，不谈这些，你现在怎么打算？闻静说，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这段时间心里一团糟。何平说，万一你妈……总要有些准备吧。

闻静明白何平的意思，看着他没说话。何平说，我是说万一，既然这样，总要面对现实。闻静轻轻叹口气，说，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我也能面对这个事实，该哭的都哭过，该流的泪也流过，但心里还是希望妈妈能多活些日子，多活一天我就多一天依靠。

何平站起来，问，你吃饱了吗？闻静恩一声。何平开始收拾碗筷，闻静说，你坐着，我来。何平说，看你那副样子，还是坐着休息会。

 

5

 

收拾完碗筷，闻静给何平准备热水，让他洗脸洗脚。何平洗时，闻静说，家里洗澡不方便，你只能熬一熬。

何平洗完，闻静说，你累了就去我房间睡吧。何平说，那你呢？闻静说，我要陪妈妈。何平说，晚上不睡觉？

闻静说，这段时间的晚上都是坐在妈妈床前，实在累了就爬在妈妈床边睡。何平说，难怪看起来那么憔悴，眼睛里都是血丝。

闻静说，我的床有点旧，你将就着睡。何平说，既然这样，我也跟你去陪会你妈。闻静说，那好。让何平走前面，自己顺手关掉厨房的灯。

两人进房间时，妈妈看起来已经睡着了。两人刚坐下，妈妈睁开眼，说，吃完了？何平说，伯母，吃完了。

闻静站起来倒杯水，又从床边柜子抽屉里拿出药，然后坐到床上扶妈妈起来。妈妈已经不能半坐起来，只能头部稍微抬一点吃药。

吃完药，妈妈躺下去在闻静与何平身上来回看好几遍，轻声叹气说，要是你们结婚了该多好。

 

6

 

两人听到这话都没出声，彼此看了一眼。妈妈也没说话，房间很安静。过了很久，妈妈突然说，何平，你能不能喊我一声妈？

何平看了一眼床上的闻静妈妈，又转过去看闻静。闻静坐在床上也看着他，带点哀求的眼神，大概心里希望他能答应，算是满足妈妈的心愿。

何平稍微停顿一下，马上就喊了一声妈。闻静看着他，眼里满是感激的神情。妈妈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慢慢把手伸出来握住闻静的手，说，何平，你过来。

何平走到床边，妈妈握着闻静的手用力向前递，慢慢说，那我就把静交给你了。闻静看着何平，何平只好伸出手去接闻静的手。

妈妈满意的把手收回被窝，说，静，你送何平去睡觉吧，妈也累了，想睡会，你晚上就不用过来陪我，这段时间一直没好好休息过。闻静说，我没事，等我把何平安排睡了就过来陪你。

 

7

 

闻静走在前面打开灯，还是跟妈妈房间的灯泡一样有点昏黄。何平想，是不是为了省电才放瓦数这么小的灯泡？

这是何平第一次看到闻静在家所住的环境。虽然早就知道闻静家在农村，但想起跟自己一起生活过几年的那个闻静，实在无法跟眼前的环境联系起来。

墙面多数地方都破落了，房间里的柜子跟床都很陈旧，很多地方都落了漆，除了床上的被子看起来是新的，其它找不到太新的东西。何平甚至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来，才临时换了床新被子？

闻静看何平眼睛四处在看，说，别看了，我知道你在这样的房间难睡着，但也没办法，不能给你好的地方睡。

何平眼睛落在床边很陈旧的矮床头柜上，上面有个小相框，借着昏黄的灯光看过去，是自己跟闻静的合影。

盯着这个小相框很久，终于在这个让人意外的环境中找到曾经与闻静的一点记忆。闻静顺着何平眼光看过去，好象在解释的说，这是妈妈要我放的。

何平回头看着闻静，突然把她拉进怀里，然后轻声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闻静靠在何平胸前，又止不住流泪，慢慢感觉到有水滴掉到头发上。难道何平也在流泪？

 

8

 

两人静静抱了很久，闻静放开何平，说，你睡吧，我要过去陪妈妈。何平说，老是这样不睡觉怎么行？

闻静说，比起妈妈所承受的苦，我已经不算什么，你没赶上妈妈昏迷吐血时的场面，恨不得自己替妈妈去承受这份痛。

何平说，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还说了那么多话。闻静说，我也奇怪，今天一直没昏迷，而且说话也很清醒。

何平说，会不会是……。何平没说出口，但闻静知道他想说“回光返照”几个字，因为白天自己脑海里潜意识也冒出这几个字。

闻静说，别胡说。何平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要不我去陪你妈，你睡觉吧。闻静说，不行，万一遇到意外情况你不懂处理。

闻静走后，何平躺到床上，但没关灯。农村的夜安静的让人有点害怕，偶尔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才让人觉得有点生气。

顺手拿起小相框在眼前仔细看着，突然手机来短信，何平拿过来看，是刘欣燕发来的，写着：好想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何平看着短信发呆很久，然后回过去，告诉她还要几天才能回去。此刻才发现，刚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闻静身上，差点忘了自己已结婚，差点忘了刘欣燕。

 

长篇连载：我可以再爱你吗（25）

文/朱衣点头

 

1

 

何平躺床上，呆呆看着屋顶上的瓦。这样的房子自己还是第一次住，而闻静却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会不会她小的时候住得比现在更差？想到这里，莫名有些心疼。

又回神想起刘欣燕，无论怎么说，她现在已经是自己妻子，而且是个单纯的好女孩。也许她家人带有目的让自己跟她结婚，但她肯定没有，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自己。

想着想着，何平突然发现潜意识里这么快跟刘欣燕结婚，并不是因为她家条件，也不是因为非常喜欢她，而是由于闻静离开后，内心产生的一些复杂情感。

也许想在某天突然跟闻静再相遇，要让她知道，自她离开后，自己一样生活的很好。大概正因为这点，跟刘欣燕结婚后就没采取避孕措施，潜意识里想让闻静知道，自己不仅很快结婚了，也很快有了孩子。能很快结婚，并有结婚的基础，刘欣燕无疑是个很好的对象。

那么，这种复杂情感是什么？是对闻静突然离开并怀孕的报复与赌气？还是表面对闻静离开无所谓，内心一直无法释怀，甚至怨恨？

 

2

 

本以为闻静已经生了孩子，已经结婚了，结果却是这样。何平不禁无奈的苦笑，心想，是上天喜欢捉弄人的命运，还是人本身在戏弄自己的命运？

如果春节时给闻静家打次电话，再或者，跟刘欣燕领结婚证前给她家打次电话，结果是不是不一样？

现在既然已经跟刘欣燕结婚，就不能去伤害她，她是无辜的，也不应该被伤害。那闻静呢？如果她妈妈去世，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自己已经答应她妈妈，要照顾她，总不能对一位即将去世的老人撒谎。

何平一直纠结在复杂的思维中，想着想着慢慢睡着。半夜，突然被闻静有些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

何平急忙穿上衣服赶过去，闻静爬在妈妈床上拿双手摇着妈妈身体，有些歇斯底里的不停哭喊着，妈，你醒醒呀。

这是何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死人。看着闻静妈妈那张平静的脸，反而没有刚见到时那么害怕。何平站在房间中间看着有些瘦弱正痛哭的闻静，眼泪忍不住流出来。

 

3

 

何平慢慢走到床边，伸手拉闻静，说，闻静，你冷静一些，妈已经走了。此时，何平觉得应该要直接称呼妈，在去世前的老人面前已经喊过妈，去世后应该也这么称呼。

闻静一把推开他，边哭边大声说，走开，我妈还活着。何平站在边上呆呆看着哭喊的闻静，不知道怎么办。

过了会还是忍不住上去拉闻静，也大声说，闻静，你冷静点好不好，这样会把身体哭坏。闻静还是推开他，说，你给我走开。

这时外面有敲门声，何平走出去开门，外面来了一位老人，大概是被闻静的哭声惊醒。他看看何平，问，你是？何平说，我是闻静的男友。

老人点点头，说，来了就好，她妈一直念叨你，什么时候来的？何平说，昨天下午。老人又说，已经走了？何平默默点点头。老人叹口气，说，哎，几个月了，就当是解脱吧，只是苦了静这丫头。

正说着话，陆续来了一些人，有老人，有中年人，还有几位妇女。何平庆幸有这些人来，要不真不知道怎么办。即使这些人进去，闻静还是一直哭，最后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4

 

农村人永远是淳朴的，虽然会有一些小利益的计较，但谁家有人去世，都会赶来帮忙。从这些人来后，家里一直有人。整个丧事过程都是这些人在安排，何平也被这些人当成女婿的身份参加了整个丧事过程。

凌晨，第一个赶来的那位老人找到何平，说，本来静这丫头不想让我跟你说，但想想还是跟你商量一下。

何平说，您老有事就说吧。老人说，静这丫头想把丧事办得简单点，很多要买的东西，如棺材等都要求便宜，我估计是她身上缺钱。

何平说，这样吧，您就按正常的丧事来安排，多少钱告诉我一声。老人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毕竟苦了一辈子，走得总要象样点。

何平问，这里哪儿有银行？老人说，镇上就有，就是车站附近。何平说，那个地方我能找到，等会我去一趟。老人正转身要走，何平说，对了，您别跟闻静说这些。

除了这次外，丧事期间何平没有参与过任何事，到是看到他们当中经常有人去跟闻静商量事情。自己只是听他们安排，什么时候带白麻布头巾、什么时候下跪、什么时候烧纸、什么时候跟着出去。

 

5

 

当地还是土葬，一直到天黑的时候，棺材才被抬出去。由于帮忙的人多，整个丧事过程还算顺利。晚上吃完饭，来的人陆陆续续回去了，最后家里就剩下何平跟闻静。

何平发现昨夜还歇斯底里的闻静，整整一天都很平静，不仅没哭，甚至连泪都没流。不过除了有人找她商量事外，根本不说话。

何平看着呆坐妈妈房间的闻静很久。最后走过去，说，累了这么多天，睡觉去吧。闻静抬头看看他，又把眼光移回妈妈床上，呆呆说，你去睡吧，我想在妈妈房间坐会。

何平没办法，也只能陪着她坐在这里。此时，已是深夜，外面非常安静。慢慢何平生出一份害怕感。一天下来感觉已经很累，想独自去闻静房间睡觉，又有点怕，更是不敢躺闻静妈妈睡过的床。最后只能拿出烟不停抽来提神。

但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凳子上就这么睡着了。早晨醒来，何平感觉全身都有点痛，抬眼看去，闻静爬在妈妈床上也睡着了。

何平走过去，拿手扶扶她额前的头发，却发现她额头发烫。何平赶紧摇她，说，闻静，有没有事？闻静虚弱睁开眼，看他一眼又闭上，说，何平，我有些累。

 

6

 

这么久一直靠精神在支撑身体的闻静，终于在妈妈去世后病倒了。何平想把她送到医院，但她就是不肯去，说自己大概是因为累了，躺着休息休息就行。

何平没办法，只能把她抱到她床上。等她睡着后，骑自行车出去找药店买些药回来。吃了药，再睡了一天，到晚上闻静的烧稍微退点，身体也稍微有些好转。闻静醒来，强撑着半坐起来，伸手打开灯，却不见何平。

突然心里有点害怕，难道何平走了？难道他把自己扔下了？此刻才发现，现在剩下的唯一依靠就是何平。

闻静不由喊了几声何平。刚喊几声，何平跑进来，说，怎么啦？闻静不由松口气，说，我还以为你走了。何平笑了笑，说，怎么能扔下你，我正在厨房做饭，等会端给你吃。

何平又跑回厨房，闻静靠在床上，眼眶却慢慢湿润。过了一会，何平端来一碗饭，上面放了一些菜。

何平坐到床边，把碗递给她，说，菜也许有点难吃。闻静看着他，说，我现在没胃口，不想吃。何平说，不行，没胃口也要吃，要不身体更没劲。

 

7

 

等闻静接过去，何平又跑回厨房端来一碗，坐到床边说，我陪你一起吃。闻静慢慢吃着，突然轻声说，谢谢你。

何平笑了笑，说，以前都是你给我做饭，现在给你做一次没什么。闻静说，看来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开始自己做饭了。

何平不敢说是因为跟刘欣燕结婚后没办法学着做饭，只是笑着说，是不是味道还可以？闻静恩一声。何平说，我知道就算不好吃，你也会说好吃。

何平一直强迫闻静吃完，等她吃完，把碗收走，又端来一盆热水，让闻静躺床上洗手洗脸。然后又跑去拿来洗脚盆，一定要闻静拿热水泡脚，说这样对身体有好处。

等她全部洗完，自己再回厨房洗去。回来后，坐在床边说，你就安心睡吧，我在床边守着你。闻静把身子往里面挪，说，上来睡吧。

 

8

 

何平说，我爬床边睡就行。闻静说，是不是嫌我很多天没洗澡，身上脏，所以不愿睡一起？

何平说，当然不是。闻静说，那就上来。何平想了想还是上床睡了。晚上，闻静很紧的抱着何平，仿佛怕他突然离开一般。

闻静的身体直到三天后才差不多恢复。这几天都是何平在照顾她，何平总是白天趁不在闻静身边时给刘欣燕打电话或发短信，告诉她这几天晚上都有工作上的事要谈，不能跟她联系。

闻静下午起床后对何平说，晚上我来做饭。何平说，已经做习惯了，你身体刚好点，还是多休息。闻静说，没事的。

晚上两人一起在厨房忙，吃饭时，何平问，准备什么时候回去？闻静说，还有两天，也就是第七天，要去给妈妈烧纸，以后每隔七天都要去烧纸，要烧满七个七天。

何平说，也就是四十九天，你要等这么多天后才走？闻静说，是的，我要走了，连给妈妈烧纸的人都没有。

何平想了想，还是问出来，你家亲戚呢？闻静苦涩的笑笑，说，没有。何平说，怎么会没有？闻静说，妈妈是在很小的时候被爷爷抱养过来的，不过听村里有些老人说，妈妈其实是爷爷捡回来的，而爷爷就爸爸一个孩子，家里穷，爸爸很难找对象，就让妈妈跟爸爸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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