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亮出发后,砚台开始想办法募捐。究竟,在哪里可以募到钱呢?
先将认识的人搜寻一遍,好像没有富到值得下手的地步。又去网上收索明星、富豪榜,筛选出一批名单,挨个写邮件募捐,将这个地球上最牛逼的帐篷小学之设想告知对方,还加入大量的文学修辞手法和必要的夸张吹得天花乱坠,并附上银行账号,一共发出176封募捐邮件。
竟然,没一个人回复她!
砚台心急难耐,每小时登陆邮箱检查一遍,除了地址错误系统回复的邮件,没有回复。开始怀疑邮箱出了问题,换个邮箱给自己发邮件看能不能收到,排除了邮箱故障,又试着百度自己的名字,没出现“根据相关法律、法规,
部分搜索结果未予显示”,说明不是敏感词没被屏蔽嘛,难道这些有钱人私下商量过了,一个都不搭理她?这没道理啊!每天打开电视都看到他们活跃在各种慈善捐赠晚会上,出手豪绰。
但整整三天,一封回复都没有。砚台开始意识到这事比她想象的要难,信心严重受挫,一想到跟阿亮吹的牛,不禁愁眉苦脸。转而向国外的富豪募捐,但外国人名字都很复杂,晓得的不多,只给微软的比尔·
盖茨和股神巴菲特写过信,但这两暴有钱的家伙也没有回复,也许是因为不认识中文?显然他们也与一场快乐的慈善活动失之交臂了。砚台想,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不要怪我没有通知你们参加我们的行动,奶奶的!
网络上的有钱人不鸟她,她决定去现实中讨教,但她面临的现实就是离现实中的有钱人太远。
砚台思谋一番,决定去找大老游帮忙,其实也不熟,跟他的关系类似于某个公司客户的小学同学的朋友……关系有点远,但是她在这个城市里唯一可以拉扯上点关系的人。本来还有个关系近一点的,就是喊她来成都的家伙,已经死了。在此地可谓举目无亲。
大老游是做策展的,事业有成的中年人,胖得很忧伤,为了控制体形,他基本吃素,还念经,一副道貌敦厚的样子。
砚台觉得他的工作性质和她要做的帐篷学校差不多:整个名目出来,赋予其意义,立项,拉赞助,再将项目具体呈现出来。如此,向他请教如何拉赞助搞到钱。
但大老游绝不同意她的归类:“二者流程相似,但本质决然不同,我做的每个展览都是有商业价值的,赞助商会从中获得利益回报,贯穿的是经济利益,压根不是艺术,更不是什么爱心和感动,那些不值钱!”
“感动为什么不是价值?”砚台有点不高兴。
“哈哈,我告诉你,有钱人每天一睁开眼,身边就围绕着各种想替他花钱的人,别提什么让他感动就掏钱,感动在他们眼里很廉价的。而且,这些人也不容易感动,一定要感动的话,他们也不会为人民感动,只会为人民币感动。”大老游笑得老奸巨猾。
“可是电视上还是有好多富豪捐款赈灾来着,也不能一棍子打翻全部人啊!”
“是啊,人家就愿意在电视上捐款,那钱扔出去有响声,捐给你有啥用?能上央视吗?再说了,人家凭什么相信你?你还啥都没做,光提个想法,就让人给你钱去实现?人家还怕你拿了钱就跑了呢。趁着地震,社会上骗捐的人大把!”大老游闲闲地转着笔,语气轻快。
砚台很气愤,感觉受到侮辱了,大声辩驳:“我才不是那种人!”
“是啊,也许不是。但你怎么让人家相信你呢?你还啥都没做呢!”
这事忽然陷入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悖论之中,募捐不到钱就没法办帐篷学校,学校没办起来人家又不相信,不会给她钱。砚台完全没想到这些,有点发愣。
大老游又说:“我告诉你吧,现在募捐,比刚地震那会可难多了!汶川地震震动全国,但激情也容易过去,愿意捐的早都捐过了,很多人还不止捐一次,我家就捐了好几轮。我个人是第一时间就捐了钱和物资,娃娃回来说老师号召学生们捐零花钱赈灾,又捐一轮,我老婆的单位是直接从工资里扣钱捐款,小区物管会又上门来募捐一轮……现在听到捐款都麻木了,刚开始还是自愿,一而再地被捐款,是被慈善胁迫了,那么多民众捐款,资金流向哪里去了,咋个用的?新闻里讲红十字会一顶救灾帐篷一万三,哪个帐篷那么贵嘛?镶金的?中国做慈善水深得很,不要掺和为好。”
见砚台沉默,大老游以为她被说服了,又劝道:“还是现实一点吧,赶紧去找份工作,别忘了你自己还是个灾民呢。对了,你这种外地来川的还不在救助政策之内呢!”
“你愿意帮我就帮,不想帮也不要教育我啊,讲再多道理我都不会觉得你不帮我是真心为我好!”
“你怎么那么天真呢?爱心能当饭吃吗?”
“别什么都扯上能不能当饭吃好不好?爱心不能当饭吃,所以不重要,感动不能当饭吃,所以不重要,吃吃吃,难道是猪吗?”
大老游看砚台急眼了,反而乐了:“哈哈,我是猪,说真的,我饿了,请你吃饭吧。”
见砚台不吭声,他又说:“喂,你这不是猪的家伙,肚子饿不饿?”
砚台很沮丧,摇摇头,说:“我哥们都已经去灾区了,要是我筹不到款,他就搁浅了,这事还是我忽悠他干的呢。这样吧,吃饭的事情先放一放,你把请吃的钱捐了吧,要不,看在我们这么熟的分上,我给你打个折好了。”
说完,砚台自己也惭愧得不敢抬头。
大老游看看砚台,勉强一笑:“呵呵,还是来募捐的哈?”掏出三百块扔桌上,“看在我们这么熟的分上,不用打折了,都拿去吧。”砚台脸上火辣辣的,勉强坚持原则找还五十拍桌上,掩面而逃。
砚台走在成都街头,有点高兴,也有点惭愧,这是办帐篷学校起家的第一笔资金,相当于乞讨所得。大老游说话虽然总是那么要命,让人听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仍不失为一个可做朋友的人,这样强捐,以后朋友难做了。
但砚台也发现,朋友即使不理解这事,却是最有可能伸出援手的人。可是,能因为自己心中那些模糊而热切的希望,将压力转嫁于那些无辜的朋友们吗?她不敢下手,也拉不下这个脸去开口。
攥着钱,砚台决定在做这件事情的整个过程中都不要再见大老游,免得受打击。咦?为什么是二百五?这数字好像不大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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