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二年秋季酿酒杂记 4
(2012-11-22 18: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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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十月二日
天气好极了,蒸米的香气在空气里四方飘溢,全村的苍蝇都来了,臭虫也从四面山上成群结队地飞过来。去年在椿树酿酒也是如此,那时已经立冬,很多苍蝇都昏昏然地醒来从各个角落赶往酒坊。村里的闲汉们也三三两两地从各个方向聚集过来看热闹。和去年一样,一面是我们这里忙忙碌碌,淘米,蒸米,沥水,拌酒曲做缸。 墙上是苍蝇和臭虫趴满了做壁上观。墙根是村里的看热闹的闲人,或蹲或站,捧着茶杯,对我们干活的姿势进行评头论足——这些人啊,不放过任何一个鄙视我们的机会。从我们淘米的手法,到劈柴的姿势,都遭到他们不同角度的嘲笑。我们忍辱负重埋头干活,以大局为重不与他们斗嘴。
干到中午,闲汉们按时回家吃饭去了,我们才歇下手里的活,肚子饿得咕咕叫。村里没有饭馆,酒坊占满酒缸,也没地方做饭,晏师傅没来的时候,我们就去小店买包方便面充饥,但今天有师傅来做事,不能马虎。兄长开车去镇上小饭馆买饭菜,来回有二三十里地。这里太偏僻了,非常不方便。每每微博上有外地朋友发私信想要来酒坊玩,我都婉言拒绝,非我不好客,实在是条件简陋,吃顿饭都非常麻烦,难以待客。酒坊里忙起来也确实顾不上照顾客人。
兄长将菜买回来,摆好,请晏师傅上座,献媚地说:晏师傅,这个红烧蹄膀是专门买回来献给你的,据说是黄岭乡名菜,还有烧豚,请您务必享用!晏师傅摇摇手说,你不懂,我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兄长咬牙切齿说:那明天的菜一定请你点,只要你师傅想吃的,我都给你弄回来! 你想吃人我都想办法去杀一个, 以保障您以愉悦的心情酿酒!晏师傅不吭声了。
午饭时将刘师傅也请过来了,老人家不胜酒力,几杯啤酒下肚就醉眼斜斜,断言我们的酒酿出来了是最好的酒,承他吉言吧,但愿能顺利酿完酒撤离此处。向他打听那天来酒坊要买酒的大叔何许人,就是那个威胁我们的。他说那是个不讲理的东西,仗着自己是党员,在村里横行霸道的,劝我们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是个罗汉惹不得。(乡里称流氓叫罗汉)。。。真不容易啊,酿个酒还招惹上了农村黑社会。
午后,晏师傅又起幺蛾子,说上水的时节他就不过来了,让我们自己给缸里上水,他忙得狠,不得空。我们耐心地等晏师傅各种拉拉扯扯发牢骚说完,直到重点出现——不出所料,他又想涨价了。这次他另立了个名目叫上水钱,再加500。不加钱他就不管了,让我们自己弄。
这明显是为难我们嘛, 上水是酿酒中间很关键的一个环节,根据当时的发酵状况和气温来决定上多少温度的水,一缸上多少水,都是有其尺度的。从来没哪个酿酒师傅会把上水排斥在酿酒工作之外另收钱的!我又一次地深刻地体会到跟一个要钱不要脸的人合作,是多么多么地令气愤了,而且简直拿他毫无办法,不跟他计较嘛自己气到内伤,跟他计较嘛又着实太掉价。气愤归气愤,现实问题摆在眼前不得不解决,几百斤米已经蒸了在缸里发酵,这时就算换人也来不及了,别的酿酒师傅不会接手半途的酿酒工作,万一酒坏了,责任说不清楚。看来不给他加钱,这些米就可能坏在缸里。
这个老家伙,脸喝得红扑扑的,嘴上还油光光的,嘴巴都没擦干净,就开始盘算讹人了。一霎拉我脑海里翻腾着两个念头,酒不酿了,立即动手把这家伙揍一顿,即使米坏掉,也不受这口气了。但转而想想,做事情总会碰到各种难题,放弃是很容易的,也很痛快,但这件事情算是做失败了,这才是真被一个不要脸的家伙折腾得输掉了呢。一想到被这种人给打败了,更受不了,真是把我给气得左右为难啊!我不得不很失败地承认一点:以我们这点智商实在是不够资格跟农民斗。
晏师傅说完就眯起眼睛靠灶门口佯装打盹,一副我无所谓,你们自己看着办的架势。 其实全副精神都紧绷着等我们的反应。我不至于心疼这区区几百块钱,只是爽快给钱并不能解决问题啊,越妥协,对方就越怀疑自己在这场酿酒当中还有什么便宜没占到,以至于把精力都浪费到这种事情上来了。他们不能平等地跟人相处,尤其是外乡人,对他们而言平等待之就是吃了亏。在本村村民之间他们有一套既成的价值规则,在对付外村人他们有另一套市场价值规则,不吃亏的前提下要尽量占便宜,占外村人的便宜不仅不会被本村人看不起,还会演绎成智勇双全的模糊英雄主义的故事,可四处吹嘘。
去年酿酒,晏师傅就对我们疑虑重重,因为我们行事不同别的村里请他酿酒,像我们这样酿酒,成本翻了不知多少倍了,如果不是为了做大生意,我们怎么会去花这么大的成本去酿酒呢? 到底,他帮我们酿的这批酒我们会以什么样的价格卖出去呢? 越思索越觉得这是个迷,越思索就气愤越感觉自己吃了大亏。真是,难为他了!
接受涨价之后,晏师傅好歹安分了几日。倒是我们自己不愿与他多打照面,三天的上水工作,只让晏师傅来了一趟,记录下水温和流程,余下的酒缸我们自己每日来上水。这样他应该满足了吧,巧立名目的上水钱也拿到了,事情也没有都让他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