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马及其现代诗研究--非马诗歌之创作意涵(4)
(2015-04-03 06: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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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马江慧娟硕士论文高雄师范大学2004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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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库】非马及其现代诗研究,硕士论文,江慧娟,高雄师范大学,林文钦教授指导,2004年。
第 四 章 非马诗歌之创作意涵
第 四 节
亚里斯多德曾言:「诗是一切文章中最富有哲学意味的。」哲学与诗虽然在表现手法上有差别,一个着重抽象思维,运用概念丶判断丶推理之三段论法去表达思想或观点;另一个则是着重在形象思维的建构与衔接,并运用诗歌所塑造之形象去展现思想。哲学作为思想最高限度的统摄,而诗亦作为生活最精炼的概括,两者之间自然有其相通地方。因此,人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实践中所表现出来的一种主体性的能动精神,常常表现在对人生丶命运丶宇宙存在等等意义与奥秘的探索;此种探索是人生精神上的一种诗意气象,不但直接表现在诗歌内容上,更表现在哲学理绪的思考中,而此,正是诗歌对於社会所存在之要义。荻原朔太郎曾言:「诗乃系由主观态度所认识的宇宙的一切存在。」因而,於诗歌之中真正拉开现代社会理绪帷幕的,是人的觉醒,即体现在对物为形役,心为物役的双重挣脱之上,而这种冲突与挣脱必然指向於对自我意识与外界连接之间均衡关系的探求。而非马优秀的诗歌作品之中,其植根现实又超越现实的创作主张,让读者容易进入他诗歌中所建构的意象天地,另一方面,诗中哲思意涵的表现,又昭显出他对生活本质之思考上,乃是采取一种横向与纵向相互结合宏观性的哲理思考,而在两方交融之下,使他的作品既是写实却又常常具有哲理的内蕴与象徵的品格,不但刺激读者的审美感性,也激发着读者的哲理思虑。「我喜欢从诗里看人生。这当然跟自己写诗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因为文学反映人生,特别是作为文学尖兵的诗。诗人一般都比较敏锐,常能从细微平凡处见出全貌,在纷纭的浮象中找到事物的本质与真相,给我们以『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惊喜。」[24]而此正是非马鲜明阐述了自己於诗歌创作中所积极融入哲理思考的确切表述。
以非马诗歌创作中的哲理主体加以审视,其所呈现出之特色与意涵,则可加以归结为诗人主体意识的高扬以及人类灵性的自由发挥。在诗人主体意识之高扬此一方面,实际上乃是以诗人「内省」之意识结构作一内涵之展现。於此所表述之内省力,乃是指诗人对天丶地丶人所持的一种独特的意识丶观念或态度,是诗人对艺术丶人生丶宇宙的内心省察,亦即诗人之理性判断结构。此特质注重於对於事理的精微和透切的默察和体认,以及心灵内在的潜隐和思辨。因此,可以说是诗人积聚生存意义及体验後所面对更宽阔世界的深一层审思。如其〈功夫茶〉一诗所昭显的意涵:
「一仰而尽/三十多年的苦涩/不堪细啜//您却笑着说/好茶/该慢慢品尝」
人生的旅程与历练,就如品尝一壶茶般,是甘?是苦?是涩?亦或是苦中带甘,但看个人如何去定位。是该一仰而尽,懵懂茫然过一生,还是细啜慢品,一步步积极踏实的构筑自己的理想,惟系於一念之间。而此不但是诗人对生命的体认,更是对万民大众的深切提点。或者,诗中也许隐藏另一种机锋,就如作家刘强所阐述的:
「奔走竞逐并非造福人类的良方,而唯有大家都看淡名利,捐弃私欲,做自己份内应做可做的事,奉献爱心,豁出一己,放弃征逐和倾轧,才能使人间真正地宽朗和平,每个人都能成为宇宙大自然快乐安祥的一分子。喝喝『功夫茶』,实乃一种品性陶冶:超脱眼前现实的小功利,否泰穷通,飘潇自然――品尝淡泊丶豁达丶适意的人生滋味,洗涤被尘俗浸染的一颗灵心。」[25]
不论对诗中所蕴含的意涵存有任何的体会,可以明确知晓的是,诗人透过自身主体意识的发扬,而创造一个盈满哲思的诗境氛围,让进入其中的读者可以任凭自身的体验与观察,而推演出属於自己的哲思意念,而此亦正是非马於诗歌中展现哲理思考的特色之一;且其诗中所富涵的哲理思绪,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利用一种人生的哲学观作为武器进而去发现生活内在的本质和规律,并把生活中的诗意升华为一种形象化的思想力量!此外,诗的哲理境界不是单靠一两句警句就能企及的,主要还是靠诗人涵括宇宙的胸襟与居高临下的睿智,再加上非凡的创作能力才能达到,而非马,直可谓个中能手!
(一)人类灵性之解放
而在人类灵性之自由此一方面,其於读者心中所制造之心理氛围,就如同宗白华所言:「似乎这微茫的心和那遥远的自然同那茫茫的人类打通了一道地下深沉神秘的通道。」[26]他并不在诗中直言任何有关於人类灵性的言词,而是透过一幕幕塑造的形象,将哲理思绪鲜明加以表达。如其名作〈鸟笼〉三部曲,便是此可提之极致发挥。试看其一〈鸟笼〉:
「打开/鸟笼的/门/让鸟飞//走//把自由/还给/鸟/笼」
在鸟与鸟笼之间,就一般的思维逻辑而言,常意想到的应该是失去自由的鸟,而鸟笼开启,便意味其重获自由。然而,诗人却以反向的角度切入,以鸟笼为主体思索,其不得不「关鸟」的使命乃是另一种形式的不自由;因此,当打开鸟笼,鸟儿回复自由,鸟笼间接解除任务,也重新获得了自身的解放。
其二〈再看鸟笼〉:
「打开/鸟笼的/门/让鸟飞//走//把自由/还给/天/空」
蔚蓝天空没有了生命力的跃动,充其量只是一片死寂的气氛,而禁锢天空灵魂的是鸟笼,打开了鸟笼,天空也重获了自由。
其三〈鸟笼与天空〉:
「打开鸟笼的/门/让鸟自由飞/出/又飞/入//鸟笼/从此成了/天空」
鸟儿能自适自在的悠游於鸟笼与天空之间,任何的形役与束缚皆不存在,就连拘执的鸟笼,也能在真切的自由解放中,成为辽阔宽广的天空。
从上述〈鸟笼〉三部曲中,可以明确知晓,非马在诗中所呈现的「把自由/还给/鸟/笼」丶「把自由/还给/天空」丶「鸟笼/从此成了/天空」三种层次,皆是从不同的角度,把鸟笼视为禁锢人性自由的象徵。当鸟在笼中时,鸟丶鸟笼以及天空,同时都受到了禁锢与限制,都处在一种不自由的景况中。因此,当鸟冲出牢笼在天空中自由飞翔时,也同时解放了三者。而此三层次的叙写,不着一字叙说人类灵性的解放,却在形象化的诗境之中,体认到灵魂自由的珍贵。诗人从生命意义的角度切入,在灵光一闪的哲理思考中,用简短的语言所勾勒出的形象,道出了对人类灵性对自由的渴望与思索。非马自己也说过:「其实我只想指出,每一样东西都存好几个面,我们不能老是站在我们习惯的位置看东西,有时候应该走到另一个地方去,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来看,这样我们会发现,世界上其实到处都充满了新奇有趣的东西,山川河流,花草虫鸟,每样东西都有它的美,都有它可爱的一面,即使是小小的一粒沙,我们都可以从它的身上看到生生不息的宇宙。」[27]由此可知,他渴望与读者同时进入的,不但是人类灵性的自由与解放,而更是一种更高层次自由之境-宇宙自由!
(二)人生意义之启发
非马的诗歌内涵中之主体大都不是从自然风景里写出哲理,而是从日常生活的琐碎小事中发觉哲理,其直抒胸臆,并不做哲理的直接观照,但诗情中含有睿智的沉思,所以读者从中虽然分不清理情的界限,但自会得到哲理的启迪[28]。而此特点相当不同於当代其他诗人之作,甚为独特。正如朱自清在〈诗与哲理〉一文中所说的:「在日常的境界里体味哲理,比从大自然体味哲理更进一步。因为日常的境界太为人们所熟悉了,也太琐屑了,他们的意义容易被忽略过去;只有具有敏锐的手眼的诗人才能捉的住这些。」[29]而非马正是拥有此种敏锐观察力与创造力特质之诗人,试看〈蝉曲〉一诗:
没有高潮低潮主题副题
没有大调小调快板慢板
没有前奏後奏序曲尾曲
日日夜夜
就这麽众口一声地
叽----------------
整整等了十七个幽暗的年头
才等来这短短生命的
春天
不,夏天秋天以及
迅速掩至的,啊,冬天!
当然要把生命里所有的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功过得失
成败兴亡冷暖枯荣酸甜苦辣
浓缩成一首
紧管密弦没有休止符的
第无交响曲
一口气吐出
让所有的耳朵
都有一个
日夜轰响的耳鸣
去划亮
漫漫十七年的孤寂----------
「在土里养息了十七年的幼蝉,终于长大成熟,纷纷破土而出,在树木繁茂的蝉区,蝉声震耳欲聋,终日不绝。日日夜夜,它们纷纷交配产卵然後死亡,把生命循环的任务交给十七年後出现的下一代去接续。那真是一个令人难忘的生命奇观!」[30]
这是非马对蝉短促生命之感触,因而为此诗所下之按语。对常人而言,在现今这个扰攘的都市里,「蝉」此一小虫并不会在人们的眼中多停留一秒,更遑论在心中泛起任何的情感涟漪。蝉儿十七年在土里的养息,只为了换来另一段生命的延续,而拥有数十年生命的人们,是否都能珍惜运用?亦或是浑然迷失,摧残破坏这得来不易的生命。然而,对於诗人而言,却由一只蝉的出现与消失,让他澄澈的眼光透射出生命的最初意义以及为生存奋斗的莫大勇气,而给予读者的,相信是更多对生命意义的启发。
在新奇的想像与哲理思绪的阐发中,透发出诗人对人生意义的深刻体验。而他的哲理思考更是根植於对人生犀利的透视之中,以拨开生活现象的表层现象,而探索到另一个深邃奥秘的境界,然後再从一个出奇制胜丶令人惊讶的视角,猛然向人揭示出人生某一层面的真谛。正如十九世纪英国湖畔派诗人丶批评家柯尔立治在《文学生涯》一书中所说:「诗须有思想的深度与活力。从来没有过一个伟大的诗人,不是同时也是个渊深的哲学家。因为诗就是人的全部思想丶热情丶情绪和语言的花朵和芳香。」[31]诗人和哲学家的相异特质在非马的诗歌作品中,得到了最佳的融合与发挥,而丰富多彩的感性知觉内容,以及深邃睿智的理性抽象思考谐调统一於其诗歌作品中加以呈现,而此正是非马极为特出的诗歌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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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非马〈从两首诗看男女关系〉,1998年。
[25] 刘强〈现代「两比」艺术—非马诗评析〉,《非马诗创造》,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年。
[26] 宗白华〈我和诗〉,《新诗创作美学》冯中一 鹿国治 王邵军着 吉林文史出版社 1991年2月。
[27]非马〈笑问诗从何处来—在芝加哥「文学艺术新境界」座谈会上的讲话〉载美国《华报》1994年2月3日第10页。
[28]由大陆学者锺文所分析出哲理通过诗情中介的几种形式中:第一种形式是诗人从生活中触景生情,由情而理,对生活进入解悟的境界,於是诗情哲理同趋笔底。第二种形式是诗人直抒胸臆,并不做哲理的直接观照,但诗情中含有睿智的沉思,所以读者从中虽然分不清理情的限,但自会得到哲理的启迪。第三种形式是诗人本身无意造理,只是抓住一个事物很辨证地描写出来,但理趣正从形象中自然地流出。非马较倾向於第二种形式。资料统整於《诗美艺术》锺文着
四川文艺出版社 1987年7月二刷。
[29] 朱自清〈诗与哲理〉,《朱自清全集》,页333~334 ,资料转引自《现代诗学》龙泉明 邹建军着
湖南人民出版社
[30] 非马〈蝉曲〉,1998年。
[31] 资料转引自《诗美艺术》锺文着 四川文艺出版社 1987年7月二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