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蚀

非马

童心未泯喜欢开开玩笑的

老太阳

又搬出那副黑面具

想吓唬吓唬

迷信胆小的

影子们

全没想到

万能的新人类

早把幻影化成

声色犬马的现实

日日夜夜在电脑上

大做其爱

根本不需要

什么鬼太阳

ECLIPSE

William Marr

young at heart

the old sun

once in a while

likes to put on

his mischievous black mask

just to scare

the superstitious, jittery

shadows

not knowing

we now keep shadows

safely in a world of virtual reality

where we eat and drink

race cars

make love

all without benefit

of a single ray

of sunlight

［鉴赏］

“童心未泯喜欢开开玩笑的老太阳，又搬出那副黑面具，想吓唬吓唬迷信胆小的影子们。全没想到，万能的新人类早把幻影化成声色犬马的现实，日日夜夜在电脑上大做其爱，根本不需要什么鬼太阳。”

日蚀，本为自然现象，但写《日蚀》如此，直令人刮目相看、沉思把玩。遥想过去，人们一见日蚀，便似乎感到了大灾大难的莅临，于是吓得手忙脚乱：或舞之蹈之，或锣之鼓之，或烧香祈愿，或顿首拜祭。

但是，随着当代科技的所谓进步，人类已“进化”成“万能的新人类”：非传统意义上的人类矣。“声色犬马”并“大做其爱”之后，人类“根本不需要什么鬼太阳”。此时，“童心未泯喜欢开开玩笑的老太阳”，显得何其尴尬啊！

《日蚀》一诗，对世俗人类的讽刺，何其辛辣！

于是想起：人类，已经失去了童贞。

一读此诗，而变得无语凝噎。

来看汉英之间。“童心未泯喜欢开开玩笑的”对应英文young at heart, 用语精炼而传神。“喜欢开开玩笑的”省译。

“搬出那副黑面具”对应to put on his mischievous black mask. 即“搬出”变成了put on（戴上），另外，还添加了mischievous（调皮的；恶作剧的）——且慢，果真是添加吗？稍加回顾，可知正是译出了“喜欢开开玩笑的”。如此译法，可谓“移花接木”。

“迷信胆小的影子们”对应the superstitious, jittery shadows. 首先，两个形容词中间用逗号，而不是连词and, 这在当代英文散文中很是常见，具典雅意味。另外，jittery（紧张不安的；战战兢兢的）一词，正描写出人们仰见日蚀而诚惶诚恐的状貌，远比表示胆小的如timid或coward之类单词更加贴切到位。

“万能的新人类”对应we, 最是简化。其实，不光是简化的问题，还涉及到人称的变化。汉诗用第三人称，英诗采第一人称，则更能令我们（we）反思。

“早把幻影化成声色犬马的现实”对应(we) now keep shadows safely in a world of virtual reality. 意即“（我们）把影子安全地保存在虚拟现实的世界里”。这样一来，“声色犬马”变成了“虚拟现实”。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的，一切的淫逸骄奢，不都是空吗？心灵的空，乃是世间最大的空。如此理解之后，英语与汉语，虽非字面的对应，却取得了内涵的一致。

“日日夜夜在电脑上大做其爱”对应where we eat and drink, (and) race cars, (and) make love. 意即“我们大吃大喝，赛车，做爱”。汉语“日日夜夜”省译，英文用几个动词，表示连动，已含此义，因无损失。“在电脑上”也不见英文词汇，但已融入where（意即“在虚拟现实的世界里”），乃高妙之举。另外，英文添译了race cars（赛车），显为弥补“声色犬马”浓墨重彩之流失淡化而为之。出笔大胆，非自译者而往往不敢如此——但是，综合观之，非如此大胆变通，而不能有如此高妙之译诗。

“根本不需要什么鬼太阳”对应all without benefit of a single ray of sunlight. 意即“一点儿也不享有一丝一线的阳光”。比之汉语，英文表达来得更加深刻。

英诗散读：young at heart, the old sun, once in a while, likes to put on his mischievous black mask, just to scare the superstitious, jittery shadows, not knowing we now keep shadows safely in a world of virtual reality, where we eat and drink (and) race cars (and) make love, all without benefit of a single ray of sunlight. 如此ECLIPSE, 全由一个较长的英文句子构成：中间八个逗号，抑扬顿挫，如枝如蔓，何其经品耐味。与汉诗相比，同具一气流畅之美。

从形式上来看，汉诗共14行3个诗节，由6行加6行加2行组成；英诗共17行2个诗节，由8行加9行组成。

（张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