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

非马

有时候你故意把脸

拉成一个帘幔深垂

高高在上的长窗

挡住阳光

挡住欢笑

挡住焦急关切的眼神

而早已超过恋爱年龄的我

依然满怀酸楚

整夜徘徊在你窗下

希望在千百次的抬头里

会有那么幸运的一次

看到你的眼睛在帘缝间

如云后的星星闪烁

SOMETIMES YOU

William Marr

Sometimes you pull down the curtains

and make your face a tall window

aloof

far from the ground

shutting out the sunshine

shutting out laughter

shutting out all concerned gazes

Thought my courting days are long past

all night I wander beneath your window

hoping to catch, in the thick of the curtains

a glimpse of your eyes

like the flickering stars

behind heavy clouds

［简评］

如何《恋》？“有时候你故意把脸拉成一个帘幔深垂，高高在上的长窗，挡住阳光，挡住欢笑，挡住焦急关切的眼神。而早已超过恋爱年龄的我，依然满怀酸楚，整夜徘徊在你窗下：希望在千百次的抬头里，会有那么幸运的一次，看到你的眼睛在帘缝间，如云后的星星闪烁。”

显然，已非初恋或青少年之恋。当“你”生气之时，耷拉着脸，不见阳光，不闻欢笑，而我“焦急关切的眼神”，你也置若罔见。“而早已超过恋爱年龄的我，依然满怀酸楚，整夜徘徊在你窗下”。如此恋情，或曰痴情：依然，丝毫不减当年。

再来温习一下非马先生的《醒来》：

你当然没见过

从鸟鸣中升起

这个属于今天的

鲜活世界

每道光

都明亮灿烂

每次爱

都是初恋

《醒来》虽然虚指，但我们不妨将之坐实来理解：每天早上，我们一觉醒来，便见到“从鸟鸣中升起（的）这个属于今天的鲜活世界。（于是，）每道光，都明亮灿烂；每次爱，都是初恋。”首句“你当然没见过”，指你当然没有见过今天（即昨天的明天）的太阳。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是的，日日新，之后而月月异。如此，才有好的心情；如此，才觉得每道光都明亮灿烂；如此，才觉得每天都像初恋新婚一样。《醒来》一诗，正是此《恋》的注脚。

再回首，“早已超过恋爱年龄的我”——当指生理的年龄而言。而心理的年龄，当永在恋爱阶段；否则，恋情的流失，便不可避免。如何《恋》？《恋》如何？——《恋》不失为恋情爱情的一帧保鲜剂。

来看《恋》的英文散读：Sometimes you pull down the curtains and make your face a tall window: aloof, far from the ground, shutting out the sunshine, shutting out laughter, shutting out all concerned gazes. Thought my courting days are long past, all night I wander beneath your window, hoping to catch, in the thick of the curtains, a glimpse of your eyes, (which are) like the flickering stars behind heavy clouds.

与汉诗相比，可知“故意”、“深垂”、“满怀酸楚”、“在千百次的抬头里”、“幸运”等词语，在英文中都被省译。同时，“云后”译为behind heavy clouds, 即添加了heavy一词：正写“你”的“愁云惨淡万里凝”（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添译一处，省译五处，正符合英文淡化之特色。

另外，汉英之间，还有变通四处：“高高在上的”对应aloof, far from the ground; “焦急关切的”对应concerned; “早已超过恋爱年龄的我”对应my courting days are long past; “帘缝间”对应in the thick of the curtains.

其中，aloof意为“疏远的”、“冷淡的”，正写“你”的“高高在上的”骄傲姿态。

以concerned来译“焦急关切的”，乃淡化而出之。

将“早已超过恋爱年龄的我”译为my courting days are long past（回译：我求爱的日子早已过去），变通明显，而其妙亦彰显。动词court, 意为“求爱”、“献殷勤”。例如：

The boy courted the girl by bringing her flowers every day.

男孩天天给女孩送花，以此来向她求爱。

将“帘缝间”译为in the thick of the curtains. 其中，in the thick of乃英文短语，意为“在……最紧张的时刻”；“在……的深处”。例如：

I can’t come out at present. You can see I’m in the thick of all this work.

我现在不能出去，你看，我正在紧张工作。

可知，用in the thick of the curtains（在窗帘深处）来译“帘缝间”，正可绘情之深、情之浓。

最后看标题，英文SOMETIMES YOU, 恰对应汉诗首行中的“有时候你”，与汉诗诗题《恋》已完全无关。若无视诗语诗意，径直译为LOVE, 则失之抽象笼统。另译标题，本为翻译之一常见技法；如此另译，可谓恰到好处。因为：诗歌本来通过描写日常生活中夫妻之间的磕磕绊绊，来表达“我”对爱人的一往情深。英文诗题SOMETIMES YOU, 正是“画龙”之后的“点睛”之笔。

（张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