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非马双语短诗鉴赏:《照相》
(2012-03-17 22:5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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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相
非马
镁光灯才一闪
便急急收起你的笑容
然后在一个发霉的黄昏
你对著发霉的相簿悲叹
唉快乐的日子不再
PHOTOGRAPH
William Marr
The shutter flashes
your instant smile
In a mildewed evening years later
you stare at the yellowed album
and sigh
Happy days are gone
[简评]
照相,又是常见之物;所写,亦为常见之情。不寻常的,当为诗中的词语遣用与组合。“一闪”,表面写闪光灯,但是,正可映射人生或青春之短。“急急”,令人想起朱自清的散文名篇《匆匆》。汉语中的“急急”,似乎比之“匆匆”较为少用,因而其新其鲜。“急急收起你的笑容”,若细加品味,却不乏心酸:“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红楼梦·葬花吟》)
接下来,“发霉的黄昏”、“发霉的相簿”:两用“发霉”,诗语便生发出耐品之味。“发霉的相簿”,暗示青春期离去之久、之远;“发霉的黄昏”,将日常之黄昏与人生之黄昏意象叠加,交解互释。“悲叹”之后,不仅另起一行,而是另起一节:“唉快乐的日子不再”,正可起凸出强化之作用。
汉诗散读:“镁光灯才一闪,便急急收起你的笑容。然后在一个发霉的黄昏,你对著发霉的相簿悲叹:唉,快乐的日子不再。”若再比之原诗,可知将散文切割分行之后,便成为诗、才成为诗——虽然并非一般的散文都可做如是变化。
回顾诗题《照相》:谁的照相?照谁的相?该是女子吧。然,什么样的女子呢?当为青春不再的女子吧。然,什么样的青春不再的女子呢?良女乎?娼妓乎?诗人不明言,我们自可大胆臆测。自古及今,歌美女以寄情,颂娼妓以抒怀的诗篇,可谓多矣。联想到中国古典诗歌中的“香草美人”传统,突然觉得,诗中之人,或许不必定为女子。
诗中两现第二人称,一为“你的笑容”,一为“你对著发霉的相簿悲叹”。没有了昔日的笑容(昔日的荣光辉耀)之后,女子悲叹,男子呢?“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穿越历史的时空,汉代刘邦的《大风歌》,以其悲壮的劲力,正向我们猎猎吹来。“谁说女子不如男?”这里似可翻案:谁说男子不如女?
非马先生云:“诗必须具有多层次的意义。如果一首诗只有一个固定的意义,在我们读过一两遍以后,便显得乏味了。没有新的东西产生出来,它因此像一棵不再发新叶的树一样,终于成了一首死诗。一首成功的诗必须能对不同的读者,或同一个读者在不同的时间地点与心情下,产生不同的反应与感受。根据各自的背景与经验,读者可把自已的想像与解释加诸于一首诗,从而共享到创作的乐趣……”(陆士清《现实与现代的诗情升华——非马的一种解读》)非马先生的诗观,正是对读者想象力的鼓励。
双语之间,先看诗题,汉语“照相”,如上所述:谁的照相?照谁的相?可为名词,亦可为动词。英文PHOTOGRAPH, 只是名词的“照相”。若表动作,英文则是take a photograph, 若将之变通而用作诗题,则繁冗矣。使用单词而造成的单性单义,显有损失,而诗人也只能“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接下来,可将英诗如此散读:The shutter flashes your instant smile. In a mildewed evening, years later, you stare at the yellowed album and sigh. Happy days are gone. 若回译汉语,则是:“照相机快门闪烁着你瞬间的微笑。多年以后,在一个发霉的傍晚,你盯着泛黄的相册叹息:快乐的日子,一去,而不复返了。”
与汉诗散读相比,可知双语之间虽存微观上的差异,却有精神上的会通。“镁光灯”,本来对应magnesium light, 诗人却以shutter(快门)出之,正如“快门”之“快”。
“一闪”,不用flicker或twinkle之类,却用flash, 自有道理。汉语成语“昙花一现”,对应英文成语a flash in the pan(平底锅里一闪而灭的火苗)。另外,flash可作动词,也可作名词。例如:
The days seem to flash by.
光阴似箭。
Flashes are not allowed to be used in this museum.
这个博物馆里不准使用闪光灯。
可见,flash不仅暗示人生之短暂,而且其所具有的动名两种词性,正好弥补了“照相”两种词性在英文中的缺一。彼失此补,正是翻译之一重要策略。
汉语“镁光灯才一闪/便急急收起你的笑容”对应英文The shutter flashes / your instant smile. 译文变化较大,明显有着简洁的努力,而且效果颇佳。英文instant, 也写时间之短促。“急急”省译,其意已含在flashes和instant之中了。
在第二个诗节中,短语years later, 属于合理添译。汉语两用“发霉的”,英文分别译为mildewed和yellowed, 可谓同词而异译:不如是,则不能用词如此贴切到位。另外,汉诗两个诗行,英诗三个诗行,即将and sigh单独成行,做强调之用。
最后一行中,叹词“唉”未译,已含在之上的sigh中了,若一味译出alas之类,则词显冗余矣。“快乐的日子不再”或可译为Happy days are no more. 然而,想起英语名著Gone with the Wind(《飘》)中的gone, 总觉这里的gone, 似有“大势已去”之意。另例:
Gone are the days when a big nation could lord it over small ones.
大国对小国称王称霸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I often recall my childhood which is dead and gone.
我常常回想起我那早已逝去的童年。
至此,可知诗人译为Happy days are gone, 何其到位!
《照相》之外,非马先生另有双语诗《相片》,单从诗题上看,非常接近。若将两者比读,可知《相片》富有历史感,《照相》则似含沧桑感。
(张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