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非马

                                               任之

    非马托人专门送来一本书，十分精美的《非马艺术世界》，立即唤起我的记忆。和非马我与他只见过一次面，是几年前，不过聚了两三个钟头而已，后来虽然结合读诗的印象，匆匆写了一篇短文，其实却也肤浅得很，根本谈不上怎么深入的了解。如果说非马的艺术世界是海，我也就近海望了望，如河伯之向若而兴叹。不过，感觉上的印象，见其人与读其诗，到底不同，已多了些亲切的生动。记得当时第一印象是，有些意外，生于1936年的诗人，至2008年已满七十二岁了，但望去却年轻，仿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或许也多少印证了写诗的人年轻这句话吧。

    从1948年离开故土，虽多次回国，非马却一直不曾回到魂牵梦绕的家乡，是近乡情怯，还是另外的原因？60年了，一份多么沉重的苦涩。终于回来了，是这么的平常，没有悬念，从前的青山绿水不见了，回乡的结果使他的心益发地沉重，整个下午，我犹十分清楚地记得，他没有谈诗，他谈的是发展与环境保护的问题──这是一个很有社会责任感的诗人。

    翻读他的诗，社会性是除了乡情之外，他所最为执着的内容，从写于1973年的《通货膨胀》：“一把钞票/从前可买一个笑；一把钞票/现在可买/不只/一个笑”，到2001年写下的《911》：“双子塔可以倒塌/五角大厦不妨炸成四角/但当两千多个无辜的/血肉之躯/在烈焰中煎熬哀号/我们不得不狂拨紧急求救电话/给真主阿拉或任何上帝；却突然迟疑停顿了下来/或许根本没有谁/在那一头”。这其间固不乏嘻笑怒骂，却也不过只是外表上而已，其实，诗人的内心充满了焦灼、同情的悲悯。诗人也罢，作家也罢，清高呀、归隐呀、愤世嫉俗之等等，都可以成为我们抗拒流俗，自我标榜崇高的姿态，但这总归不外乎只是表面的作派，人不能不七情六欲，遗世特立的象牙塔生活，不过一种幻想，那么，面对残酷的现实，这无时无刻都在痛苦中挣扎的悲惨的人生，又哪里可以置之罔闻？当隔壁的痛苦悲嗥之声频闻，这边却还能悠闲而写意地啜一杯苦茶的，这么无动于衷的人，学问再高，姿态再优雅，我们都将唾弃其人。

    从众多的诗里，我们可以读到非马的丰富的感情，没有感情就没有非马，因此，我们似乎也可以这么说吧，非马艺术的世界，就是一个生动、丰富的感情的世界。我常常有些惊诧，原本是科学家的非马，科学的理性是如何调和于他内心的这么情绪化的艺术家的感情？或许，科学本来就不是我们局外人所想象的那种冰冷，科学家的心不冷，也不单调，是炽热的，也是色彩缤纷的，或者因此，我们畏而却步的那个科学的天空，他们才能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那么盎然的快乐与情趣。读非马的诗，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让我们去接近，乃至感受一个科学家跳动着的心。在这里艺术、诗与科学不是老死不相往来，是鼓瑟交鸣，曲径通幽之后的大自在境地。

    我们说，因为寂寞，我们写诗；因为孤独，我们有诗。这是有道理的。英国作家福特说过：“伟大的诗歌是它无须注释并毫不费劲地用意象搅动你的感情。”非马也深有体会地说：“一首好诗常能滋润并激荡我们的心灵，引发生活的情趣，调剂并丰富我们的生活。”或者，这才是他写诗的初衷，也是其激情之所在。

　　说非马是诗人，谁都不能不承认，他以诗为我们所熟知，那些精美的诗，打动了人们的心，并脍炙人口；但他不仅仅是诗人，那么，不少的人会又想起他科学家的另一个身份。哦，不不不，我这儿却不是指这个，这本《非马艺术世界》，让我们看到了诗人、科学家之外的非马，一个丰富的艺术的非马，他可以是画家的非马，可以是雕塑家的非马，可以是散文家的非马，可以是翻译家的非马。如此多姿彩的非马，就构成了一个日常世界里，鲜活生猛的生动的非马。

　　非马祖籍广东汕头，在家乡度过了童年，故乡的山水陪伴他走向世界。我倒是为此感到欣慰的，应该多少还有些自豪的因素，却绝不敢说是炫耀，那也太浅薄相了，这位乡亲倒没有丢家乡父老的脸，于是，读着《非马艺术世界》，我是欣然又感到倍儿的亲切。

　　最后引非马一首小诗作结，因为喜欢。诗就叫《路》：“再曲折/总是引人/向前；从不自以为是/唯一的正途/在每个交叉口/都有牌子标示；往何地去/几里”余音袅袅，回响不绝。这诗呢，对我们是很有些启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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