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鸭子”打来电话，通知去喝酒。俺以为这个农民出身的企业家在发神经，乾坤朗朗正是干正事儿的光景，喝什么酒？经他解释，才知道原来是原部队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首长远道而来，要一起聚聚，甚喜，欣然前去。

俺这位老首长是个美男子，生得高大魁美、长的仪表堂堂，据说当年八一电影制片厂死皮赖脸的要他去演我们敬爱的周恩来总理，被他婉拒了，原因是他是军人，与“戏子”格格不入。老首长慧根深厚、天资聪颖、博学多才、爱好广泛；堪称丹青好手，其书画作品流传海内外；不愧军中文宿，著述文章见于报刊书店。能文能武、儒雅慈祥，拥有“特级飞行员”、“世界书画艺术家研究会名誉主席”、“亚洲科学院教授”、“中华爱国工程联合会常务顾问”（首长名片上印的）……等众多头衔。是一位“见一面就忘不掉”那种良师益友。

三年多没见老首长了，进门举目寻之，有如触电般大吃了一惊。记得前一次见他，是在他位于那座号称“去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的家里，那时他刚从医院回家。在此之前的二十天左右，一场车祸成了他辉煌人生的一个拐点（不过这只是当时的看法），其惨状至今仍历历在目：做过开颅手术的头上缠着绷带，一只眼睛没有了，神经系统遭到重创，不住地流着鼻涕，说话口齿不清、不断地流着口水，由于口腔周围的软骨被去掉不少，面部肌肉严重扭曲。我去看他时，首长十分虚弱的半躺在竹椅上，旁边是他女儿在不停地给他擦鼻涕、口水。真个是：

   倜傥英雄杰，陡然遇惊涛；风流且不再，白发如秋草。

......

三年多时间转瞬即逝，坐在我右边的老首长，如今看上去，哪里还找得到那场车祸的一点痕迹？只见他精神饱满、脸色红润光洁，说话中气十足、神采飞扬，曾经面目全非的口中牙齿洁白整齐，就连那只假眼在镜框后都散发着生理的灵光。最令我惊奇的是他那一头“秋草”般的白发不见了，满头黑发不见稀少、乌黑光亮如同猛男。

“绝对不是染的。”老首长见我看他的头发，微微一笑，用他那磁性很强的标准普通话说道：“并且比以前还多、还硬了。”

随后，他给大家简述了那次从生到死、又由死到生的奇特车祸经历，大意是：车祸的日子是大前年的2月24日，他离开峨眉山在车上打盹时，车突然失控了，是在高速路上发生的一次重大车祸......

怎么出的事他不知道。打盹中的他突然去到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那里有高高的棕榈树、葱葱郁郁的荔枝林、香火旺盛的观音庙、冒着腾腾热气的温泉，有七个妙龄少女如传说中的七仙女热情的接待他，首长在那里好吃好住了整整七天。临别时的中午，他正在午睡，梦乡中突然感到窒息，一下醒了……醒了却睁不开眼睛，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只听旁边有人在小声说：亲们，都七天了，基本没有什么苏醒的迹象，恐怕救活了也是植物人，还继续抢救吗？你们家人拿主意吧。朦脓之中，他的手指尖触到了一个人的衣服，他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扯了一下，这轻轻的一扯，他便又回到了人间。

“他在动。”小护士惊呼。

“什么？不可能吧。”一帮站在床前、原本次日便要出国作学术交流的顶尖医生赶忙围了过来。

“真的。你们看嘛，他的手指在移动，好像在写字。”小护士惊叫。

“难道是机理的自然反应？会是意识的支配？”专家确实是专家，并无慌乱，吩咐小护士：“快去拿纸笔来，试试他有无正常意识。”

还没等纸笔奉上，首长已用手指在床单上缓缓写了一个“有”字。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专家激动万分，吩咐道：马上用问答的方式测试他的意识。

专家们考虑到他军人出身，决定用军歌“十五的月亮”进行测试，方法是护士唱上句，他来写下句。这首歌他很熟悉，只答写了三句专家就决定不再测试了，转而进入了紧张抢救之中……

大半年后，他可以外出了。他第一件想做的事情，是去找那个梦中出现的地方。经他详细描述，有人对他说，这个地方很像是海南洋浦开发区旁边的“南洋温泉度假村”，问他是否去过，他说没有。于是他在家人陪同下立即去了，一到那里，他就给家人当起了向导，路况建筑、花圃泳池、庙子树林、客厅卧室说的一点不差，就好像他昨天才在这里休完假一样……于是，每年的2月24日，他一定去那里呆上七天......

听完首长天方夜谈般的讲述，大家都没有评论，只是给老首长敬酒。

我是这么看：老首长是一位德高望重、诚实守信、自觉严谨、不屑哗众的智者，他的自身魅力，已经具有在人群中形成焦点气场的能量；他的丰富阅历，早已具备潇洒从容、调度场面的练达，根本无须编一些神话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哄大家开心。更何况他大难不死的经过，我从医院等其他渠道也了解过，除了他本人的感觉，和他讲的大体吻合。总之，我深信他所讲的经历,是他的真实意识的反映。   　

当时调动社会各界、专家医生挽救老首长生命的，是我另一位好战友、好大哥，不幸的是他于两年前离开了大家，睡眠不好的他，如今长眠在川北的红层丘陵中，也许，他并不认为自己正在天堂睡觉，而是在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和一帮新老朋友在玩他最喜欢的娱乐：斗地主。这正是：

     　　　　　  奇言所说梦中事，听来却似在梦中。

　　　　　　　　万事纷纷难有绪，持向佛前一莲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