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紧张而充实的忙碌中一天天地过去了，转眼，又到了发工资的月初。

拿出信封里的工资，一查，少了五十。我很奇怪，会计阿章办事是极稳重的，应该不会在她那里出错的。我找到了阿章。

“阿章，不对吧？”

“怎么了？”

“你看看。”

接过我递给她的信封，她取出钱点了两遍，说：“是这么多，每个月的工资都是老板娘打来电话，通知我什么时间发，每人发多少。我都是按她说的办。”

“那我打个电话问一下老板娘。”

阿章的话让我不能理解，老板娘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绝不会因为有了什么事就扣人工资。况且，我在工作中也不曾犯过什么错误，我不相信老板娘会做这样的事。

没待我拨电话，阿华走了过来，说：“不用问。是我告诉阿章说老板娘让少发给你五十。”

我问：“老板娘有没有这样说？”

他说：“没有。”

我问：“为什么少我五十？”

他说：“你表现不好。”

我说：“我表现不好，你管得着？你是店长，还是经理？”

他不接我的话题，说：“你表现不好。”

我问：“我怎么表现不好？”

他说：“反正你表现不好。”

我加重了语气：“我看你干得也不怎么样！”

他说：“我说了，你能怎么样？”

“你算什么玩意儿？“脑海里不断上涌的怒火，让我难以自控，我向他走了过去。

“你想怎么样？”说着，他摘掉了眼睛。

“我打你个王八蛋！”我挥拳向他打去。他抓住了我的手腕，两个人即刻扭作了一处。我虽然要高出他一些，但体力明显差他许多。我是一时激动什么也不顾，只想用板凳砸他个头破血流，而他可能是想到在上班时间打架，老板对他也不会宽恕，也许是他有他的想法，他并没有还手，不然，吃亏的必定是我。

原本安静的书店，经我们这一闹，立刻吸引了所有的顾客围观，几个同事把我和他拉开了。我也意识到，再大矛盾也不适宜在这种时候、这种环境里处理。我没有再吵，他也没有再吵。他远远地冲我冷笑，说：

“你还太幼稚。”

他回到了他主管的文学、历史区，我回到了我主管的机械、电子、电脑图书区。平静下来，我后悔了。这件事，我太感情用事了，毕竟，找一份工作太不容易，我怎么就不能忍耐一下？现在，有理的事，也因为我的鲁莽，而变得无理了。

我想起了一本最新出版的《河南人惹谁了》，书是一个北京人写的，专门说河南人“名声不好”的问题。以前，在老家曾经听过有人说，河南人在外边混得很臭，说这些话的，都是些曾经在外打工的人。当我到了广东，才发觉，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些话，都是少部分河南人在作践自己，为自己的一事无成寻找客观原因，这种人，实在是不负责任。在广东的外来务工人员中，河南人虽然比不上瘦小的四川人那样，更能吃得大苦、耐得大劳，也比不上湖南人那样，懂得经营人际关系，但河南人以其“忠义为本、厚道古朴”的中原人格，同样很受欢迎。正因为这种中原人格，河南人更不能见到不平事。我想，我的血液里流动的，就有这样的成分。

下班时，我与阿华打架的事，连分店里也传得沸沸扬扬了。

同事阿良、阿萍、阿慧、阿雄与我的关系最好，他们几个忍不住埋怨我。据他们说，书店自开业以来，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阿华已经给老板打了电话，恐怕我会有麻烦。

勉强吃了几口饭，我强打精神下了楼。走在街上，我心里乱作了一团麻。被炒了，住哪里。怎么找工作……

天下着毛毛细雨，远处的景物在暮色中一片迷蒙，一阵风吹过，我身上就没了一丝暖意。走在依然热闹的大街上，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街道两侧，是统一装饰的靓丽耀眼的店面，却没有一点点家乡街道的亲切、自然。不知何故，我始终不能对家乡之外的城市产生依恋和亲近的感觉，虽然，像中山那样的城市，现在比我的家乡许昌要建设得更美丽一些，但我在那里总有种我是“外人”的念头，一种住在人家屋檐下的想法是难以抹去的。我也曾把在恒建鞋厂的日子当作是有“家”了，可我在那里只做了不到一年时间，随着“李部长”的到来，我就再没了丝毫“家”的感觉。

想想也是，中山、东莞乃至广东，都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河南、在许昌、在小小的鄢陵县、在一个偏远的顺羊村，走到天涯海角，我最思念最关注的，永远都是我的家乡。这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法改变的。

我心里清楚，想在这个时候在市区找份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进了几家店铺，问需要不需要人手。人家看我的眼神，都是诧异的：天早黑了，竟然有操一口普通话的北方人人在繁华的商业街找工作。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正常了。

我回了书店。怎么说也晚了，等着有了结果再说吧！躺床上胡思乱想了很长时间，我才勉强睡着。睡在我对面的阿华，回宿舍后没说一句话，一个人躺床上，蒙起头听起了收音机。

一觉睡到早上八点半，照常洗漱用早餐，九点钟，我又准时上了班。十点钟，老板娘打来了电话找我，说：“阿永，你跟阿萍换一下，下午到新芬路博览分店上班。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说：“可以。”

下午，我到了博览书店。博览书店位于东莞市区最繁华的地段，与人民公园、图书馆、博物馆、科技馆、新华书店、东莞宾馆和鸿福楼为邻，生意极为火爆，自然比在总店要忙许多，也更辛苦。我暗自庆幸没被开除，也没再去要那少发的五十元工资。

我给了自己一个深刻的教训：小不忍则乱大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