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时间（组诗7首）

 

时间的飞针走线

 

那有鼻有眼的

一个肉蒲团，用爱恨

穿梭经纬，时间的飞针走线

活出的，一针针红尘

孽心御海，一颗流星惊慕了

一光年押韵一秒，空出了

一个针眼，又一颗流星抛光绎饵——

一只蝴蝶，撩我如花草

那雀儿，就把我看熟了

一树野果尤物，酸甜刚刚好

月上了中天，忽地

一声金属弄弦，响越玄关

重叠的多空——空中

见妙有千般，被我盗用了几层——

看见了，那千里之外的

一条小青虫，把自己

一步一折弯，头尾相撞，嗡……

一个大礼拜——延伸的虫洞

只有一寸长的躯尺虫

从草木返青时开始

前仆后继的，一分分躬行

就要接近山顶，桃花空前

黄昏绝后，为山里的一条小虫

打造铿锵，又一颗流星嵌入——

那回光，返照御我

成为事物上的，经久的

一个亮点

 

时间之鸟

 

是一条刚刚蜕皮的小虫

软软的，不能乱动

要躲避，一个叫时间的

那只白鸟儿，鸟儿日出月落

坚守着时间，那虫儿一分心

就成了一口无常

是什么：睁眼见鸟

闭眼观虫，那鸟儿那虫儿

那狼那兔，一个个天敌

在我之中轮回了

六世浮生——步步惊心的

你死我活……

是什么，在一样的鸟语中

听到了：蜕一层老皮，死一回心

一生生的，九死一生

见光化水，把自己

放牧为空，把此生磨一面镜子

邀四海，轮流做东

镜中的世相，就是一朵花

孵化的星星——

满天的，醒着的梦

 

时间的素颜

 

一个夜晚之后

紫花地丁，从山脚开到山顶

这些低矮的草本，面对流水

春意阑珊，至山穷处，遭遇了——

一棵高大花树，一串串阳光

光影流动，戏我于上方

东风，又绿了些

一阵迷离，把我

拉近推远—— 一个梦游多年的人

站在春天的转角，被一树

居高临下的灿烂，擂懵擂醒了——

有多少春光，密封于日月中

那些过不去的，开了花

纠结的，加入一朵云

当一个音符，把一座山，敲成了

一口钟，时间的素颜，粉墨临空——

一分清风一分流水

一分花开，七分关情

 

 时间的野兽

 

是一个幽深的大口，不停地咀嚼

时间——上嘴唇是天，下嘴唇是地

是一阵风把我们，风化为风

夜晚的月光，试图抹掉

一个野兽越跑越慢

一个人步履，越发沉重了

直到我发现——

时间，是我放出的

野兽，直到一天

我把野兽，赶入一面镜子

里面的玄关，在时间之外——

有一个永恒的花期，为我

为身后的事物，明开夜合——

那些抛弃我的，我怨恨的

成了一阕风花雪月

时间改变了，什么

是普世的一曲柔肠，万丈悲情

触动了，一颗心——

无论苍老，疾病或死亡

带着万物上路，不再分化自己——

与时间，终于和好如初

一朵云抱起了——

我是那朵云，也是

整个的天空

 

时间的祈祷

 

青烟袅袅，白马忽然

那些缝隙那些恩怨

像一条鱼，长出了翅膀

你抓来一把光，喂我养我

藏我于黄金屋，不用栅栏，放养我

如雾如云，祈祷的时间，几颗星星下凡

为酒引，视大地为亲生

用层层襁褓，透明的，天衣无缝的蓝——

把一朵小花一棵小草

土里的飞着的，陆上的水中的

等待生发的——

纯酿——那些你，在我中

我在你中为器为鼎

晕染的镜花水月

有山泉流动，林中有干柴

放几片古树茶，那古树

藏着一千多年的日光月光

加进刚才的星星

品茗参禅、化水为仙浆

 

时间长出的腿儿

 

今天看到了，刚长出腿的小青蛙

它们蹦跳着上了马路

我低头看路，躲避它们

躲不过看不见的

“时间长出了腿，甩掉了尾巴”

一个母亲说：这就是水里的蝌蚪

现在叫青蛙，孩子疑惑：蝌蚪长出腿

小青蛙被踩死在路上了……

那孩子，捡起一根青草

把小青蛙往路边赶，回马的青蛙

继续上路，更多的小青蛙

前仆后继，一个母亲一个孩子加上我

只能把很少的小青蛙赶回草丛

一个早晨，时间的长出的腿儿

越来越多，小青蛙为什么不去草丛呢

那些掉在水里的尾巴

在一阵风中习习如生

一个时刻，时间卸掉了一条条

一个尾巴，长在我的身上

我追着自己的尾巴，自在自乐

我摇动着尾巴，表示敬畏和谦下

我竖起尾巴，虎啸山吟——

占山为王——我是自己的高山

我落草不是寇，东风又绿

揭竿而起的远方，一碧万顷

我归隐于水，拜师一条鱼

吾师：半黑半白阴阳同体，五蕴皆空

吾师授一招，把一物一事以至有形

吹成一个个泡，师曰：

“万物如水冷暖自知，

万事如梦泡影，谨记莫执……”

 

不能再糟蹋时间了

 

我感到了事物

暗中的，摇摇欲坠

我看到果实，风中的青涩

和另一个时间的，瓜熟蒂落

一个突然，把我砸懵

真的，不在明处？

它们，在冥冥上方，仿佛

昨天的一节铁棍

掉在我的前方一尺

如果走快一步，如果不是

那个孩子的笑脸

让我停留了一秒，那么

这节从空掉下的，利器

就会要我的命——

“不能再糟蹋时间了，让自己有用……”

一截铁棍，一只待削的笔

一根绣花针，时间的打磨

无常的，常态，每秒都在发生

我开始修习传承，用光捻线

编织空囊——试图

装进一个银河的星星

一些落下的，触空为鸟的

啼血杜鹃，会在每个黎明

叫醒我们

 

 

  诗说：时间的分裂与统一

    ——答华夏云客九问（之一）

 

 

华夏云客（采访诗人）：明月老师，我在多年前，读过您发表在《诗刊》上的一组诗，其中一首，具体诗句记不清了，但诗中的一个细节让我至今都很回味，是一个孩子跑过电影屏幕，从而获得了观众的掌声。一个小小的生活细节融入诗中，又高于生活，给人带来不同层面的遐思。希望您结合一首近作详细谈谈，什么样的生活细节才能写进诗歌，如何才能把现实事件升华至诗歌主题？

 

李明月：感谢华夏云客老师给我这个机会。真想不到您还记得我多年前发在《诗刊》一首诗的细节，挺感动的。记得这首诗的背景是露天电影院，一个孩子为了接近小伙伴，选择了一条捷径。孩子跑过银幕时，正巧和影片中逃跑的坏人、跑成一个方向，因而得到了观众的热烈掌声。这个细节有点滑稽，我小时在东北乡下老家有这种生活体验。当初写这首诗时，内心趋于平静，补充了些许的哲学欠缺。读了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对时间与存在有了思考。想到影片和现实的关系，一个孩子和“坏人”跑成一个方向，当孩子的剪影和“坏人”重叠时，就把 “坏人”遮蔽了。孩子是纯净的象征，是当下的，“坏人”则是过去时的。人生仿佛是和时间的一场赛跑，孩子是时间赢家，观众的掌声为了赢者而叫好。我意图制造些喜剧效果，来渲染一首诗主题气氛。

十多年前曾在汉口小住，当年路过一个老式居民楼，突然，一截约两尺长的粗钢筋掉在我的脚旁，如果我快走一步，我的头就要承受这根足以要命的铁棍了。惊魂之中，一位男性老人在三楼阳台连说“对不起……”，下意识摸着头，快步逃离了现场。

十多年后，时间的概念，通过一个个事件的发酵，那些经历的身心痛苦，我不想再重新经受，因而引发了我的新的思考。对现世的追求一步步趋向内化，曾经漫长的难耐的时间，有了伙伴的感觉。这个时间伙伴，时刻在陪着我，一样的时间，却发生了质的变化。因此我在2015、4、13这天，写下“不能再糟蹋时间了”，“铁棍”浮出，蕴化到一首诗中——

 

我感到了事物/暗中的，摇摇欲坠/我看到果实，风中的青涩/和另一个时间的，瓜熟蒂落/一个突然，把我砸懵/真的，不在明处？/它们，在冥冥上方，仿佛/昨天的一节铁棍/掉在我的前方一尺/如果走快一步，如果不是/那个孩子的笑脸/让我停留了一秒，那么/这节从空掉下的，利器/就会要我的命——不能再糟蹋时间了，让自己有用……/一截铁棍，一只待削的笔/一根绣花针，时间的打磨/无常的，常态，每秒都在发生/我开始修习传承，用光捻线/编织空囊——试图/装进一个银河的星星/一些落下的，触空为鸟的/啼血杜鹃，会在每个黎明/叫醒我们

 

这个“要命的事件”， 如果没有现在的心境，还会搁置暗中，只是一个真实的发生。当我的内心发生的变化，感到时间好过了，有了“伙伴”的感觉，把潜伏的一个真实的事件引出水面，进入了诗化之境。一截铁棍，似乎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细节，时间到了，和我的内心产生了契应——诗歌就是外在事物与内心和合羽化的过程。孩子的笑脸，则是虚构的，象征着上苍的庇护。

一个跑过银幕的孩子是当下的，影片的坏人是“虚在”的，一首诗的“实在”反应，就是诗者现在的心。十年过去，我从哲学引领进入了传统文化，我对生命的思考又深入了一层。从通理、体验到一点点践行，在自身中体验了——一个逐渐打开自己、心量变宽、爱心增多的过程。虽然没有做到谦下，但减少了傲慢心。更早些时也写过时间，大意是：时间像一把刀，用一分一秒的耐心，把我一片片凌迟……那时的内心有怨有恨，感慨世事不公，生命的孤寂与爱情的不可靠，对生命产生了怀疑，感到存在的无意义。

也曾多次想到如何去死：一瓶安定，一瓶烈性白酒，走向大海（那时在珠江三角洲打工做企业管理，居所近海），不遭罪，一了百了……但被现实的因缘死死地缠住不肯罢手。那种活着的无聊与倦怠。想堕落或进一步黑化，但我骨子里的诗人高贵感——就称“守护神”吧，我的守护神，总在深渊的边缘，一次次把我拉回……

折腾了一些年，意识到这种活法就像炼狱。朦胧意识到应该有一个出口，给生命一条出路。渴望有一盏小灯，在四面的漆黑中照亮这个路口。自己的内心滋生了要安静下来的愿望。面对孤独，不再寻找打发孤独的负面方式。开始读哲学（以前读不进），静心学画（非物质富裕，是在自己没条件时开始的）。只想把时间积极地填满。时间，变得有意义了——感到内心在一层层打开，孤独之潮，涨潮的频率减少了。2015年我又写了“时间”，在《时间的野兽》中——

 

……时间改变了，什么/是普世的一曲柔肠，万丈悲情/触动了，一颗心——/无论苍老，疾病或死亡/带着万物上路，不再分化自己——/与时间，终于和好如初/我是一朵云，也是整个天空

 

2014年一个冬天早晨，我在看时间时，感知君临：睁眼闭眼都是时间，是时间在陪着我，自己的身、心，由与生俱来的分离和一半感，有了合二为一的镜像。内心的变化，同样是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尘世负累一件件卸掉，身心渐渐轻松。从时间如刀到伙伴感，所产生的文字的大相径庭。诗歌就像一个时间说明书，从物理时间和心理时间、在一个人内心产生的统一。（节选）

 

李明月：诗网络年度诗人访谈录(诗意人生：第七期）

答华夏云客九问：http://blog.sina.com.cn/s/blog_59f5db5f0102w8hr.html

采访诗人华夏云客：http://blog.sina.com.cn/u/1502877493

《诗网络》http://blog.sina.com.cn/u/2768173582 

 

明月随拍：野花美虫，和朋友们分享——

 

金银花上的舞蹈。

 

 2014年初秋的早晨，我来到两里之外的一个水塘，一只红色小虫，身上沾满了露珠，它不能飞，我拿着袖珍相机贴近它拍摄，小红虫试图用左后腿蹬掉黏在尾部的露珠，蹬了几下，露珠依然完好无损。

 

我正在青草间寻找，一只小黑虫，懵懵的闯进了一颗露珠，刚好被我看见。它用力甩了几秒，逃出了一滴水。

 

                        野棉花

 

刺梨花（野花），花瓣有着丝绸般的质感，挺大的花朵，暮春时一丛丛开在田野，峰飞虫舞，美艳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