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夏未泓望了望正在思考中的宁远帆，发觉他的表情显得是那样沉重 …… 回味他才讲过的那些充满同情的善良话语，想着眼前出现的一幕人世间的真实情景，让她受到了深深的触动。她知道宁远帆正在想什么，使得她由此而产生出一种希望和他讨论一点什么的愿望，或者起码把自己现在想到的和感受说出来与他沟通或者分享。这样或许是在他心情沉重的时候所给予他的一份理解、同情和一份支持，这应该是一个人处在此时所最需要的东西吧。“同情”，在这里是说自己与他有着同样的“感触”或者是“同样的心情”吧，只不过她现在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这份心情和想法。

     她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对他说道：

    “噢……我觉得，我觉得你是对的，我已感觉到了这一点 ……”

    宁远帆抬头，与夏未泓的目光恰好碰到了一起。在与她目光相触的一刹那，他发现面前的她似乎有着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时的她又是那样的楚楚动人……这种感觉，嗯，是不是对一个人产生了某种好感之后都会有的一种感觉呢？

    他认真的似乎是那样不经意地又看了她一眼：发觉，单看她的侧影，她的面部轮廓非常像一个人，是的，像她。她太像张扬《第二次握手》小说封面上丁洁琼的素描像了，哦哦，真的的太像了 …… 他是忽然这样想到的。在潜意识里，他觉得丁洁琼是那种文静或者说是透着沉静的那种美。而面前的她却是洋溢着活泼、呈现出的是一种青春、热情、落落大方的美。应该说两种美都是非常珍贵和值得珍惜的，都是真实流露出来的自然美。当然，人们崇尚美，更崇尚那种自然的、纯朴的善良之美……

    喔……他觉得自己这是想多了。

五

    “现在空气是不是有些沉闷呢？”

    宁远帆望了望陷入沉思的夏未泓随口这样说，不如说是在问。之后却又觉得自己这一问有些不伦不类，在问谁？是问自己还是在问对方的她呢。

    夏未泓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看得出，她不知道该不该来回答，也不知该由谁来回答，更不知该怎样来回答。她以沉默给予未置可否。

    俩人同时都沉默了。

    宁远帆打破了僵局，他引出一个新话题：

   “哦，你都喜欢读哪方面的书？” 他问沉默着的她。

    夏未泓抬起头来，微微抿了抿嘴，淡淡一笑，她把两手交插地合拢在一起，双双抚在自己的膝盖上，平静地说：

   “我呀，嗯，可以说什么书都喜欢翻一翻，”

   “噢 ……”宁远帆点点头，听她接着说下去：

   “什么文学方面的啦，历史啊，自然的，哲学的；嗯还有，国内的，国外的啦。不过我看书好像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哎，只不过把它作为一种消遣而已，平时看书也比较杂。要说嘛，要说嘛我还是更喜欢看一些人物传记或者是中国古典文学方面的书。”

    女孩说了这么一堆，虽然异地口音有些浓重，但吐出的字清晰而容易听得懂。宁远帆觉得这声音倒是蛮好听的。真是蛮好听的。

   “我觉得，看书杂一点是件好事，”“噢？”“因为这样能够做到博览，或者叫做群览，能够涉猎多方面的知识。噢，你喜爱看人物传记，嗯，都看过哪些传记？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问。当然，不过是随便聊天吧，打发一下闲暇时光，呵呵。”

    问过之后他就觉得自己有些莽撞。怎能这样问呢？像是在考人家似的。

    “嗯，看得并不多，罗斯福、拿破仑、丘吉尔、奥斯特洛夫斯基，还有，噢有时候也读一些关于写苏联将军和元帅的一些书。”

   “噢，真的？苏联将军，元帅的？”

    女青年見他神情异样，莞尔一笑，她向侧前方望了一眼，这视线正好能看到坐在斜对面的她的那几个同伴，同伴们也还没有休息，偶尔还能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她把目光收回，又对宁远帆说：

    “噢，是，也是随便翻翻。有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因为原来许多好书不太容易找到，不像现在。有一阵描写二次世界大战的书挺吸引我的。记得一次从朋友那儿找到一本这方面的书，是一本很破很破的书，翻了翻觉得不错，就来了兴趣。现在当然书店里的书多的是，但也有许多书还是很难见到。比如像我看的这部《毕生的事业》吧，是内部发行的，这次出门跟同事借的，带在身上随便翻翻，只是打发时间而已。”说着，她把书放在了桌子上。

    宁远帆随即从桌上拿起书，在手上掂掂，随后打开扉页浏览起来，边浏览还边点头。看上去好像也是满有兴趣的样子。

   “这部书分为上下两册，你看，这是苏联的一位名叫华西列夫斯基的军事家写的，他是苏联元帅。”未泓指给他说。

    “噢，噢 ……”宁远帆点点头。

    停顿了一下夏未泓接着又说：“已经差不多读完了，里面主要是回忆卫国战争时期苏军总参谋部指挥作战的一些片段，描写了许多著名的战役。卫国战争时，华西列夫斯基出任苏军总参谋长，参与指挥过许多重大的战役，所以他有这方面的经历。作者本人是天才军事指挥家，而且还是个富于情感的军事指挥家呢。你从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来……我给你找。”

    说着她把书翻到了第587页，标题是“争夺波罗的海沿岸之战”，这一节写的是华西列夫斯基组织集团军在波罗的海沿岸击溃希特勒军队的一次大的战役。看来她不是要说明这次战役如何如何壮观、惨烈，而是又往后翻了一段，指给宁远帆说：“你读读这段，我觉得非常有意思，来 ——”

   “好，”宁远帆把书端正了来读。

    作者华西列夫斯基在这部分写到了一个他所亲历的一个小小插曲。在波罗的海沿岸作战取得阶段性胜利之后，那年冬季在进行新的作战部署加强防御准备迎接更大规模战役之时，华西列夫斯基在路上遇到的一件事。遇到了什么事呢？用作者本人的话说这是一件“不那么愉快的事。”

    作者这样写道：

    “……我顶风从叶廖缅科那里乘车到巴格拉米扬的指挥所去。一辆吉普车向我们急驶而来，开车的是个军官。我们来不及拐弯，也来不及刹车，它就撞到我们的车上了。我和同我一起来的军官们从车里蹦了出来。我吃力地站起来，头部和腰部剧痛。我一看，走过来的是一个面色变得一张白纸似的上尉，并递过了自己的手枪。

    ‘元帅同志’，他气急败坏地说：‘枪毙我吧，我罪有应得！’

    他或许是喝醉了，或许是震晕了。我命令他收起武器，到部队报告所发生的一切。我在集群的指挥机关里躺了10天。我不得不为这位肇事者说情，因为有人要将他提交军事法庭审判。这个上尉（很遗憾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是一个前线侦察连的连长，那天夜里，他出色地完成了一次责任重大的任务。没有多久，我听说他获得了苏联英雄称号。

    经过大约一个月，我来到莫斯科作了光检查，医生确诊：我身上有两根肋骨折断的痕迹……”

    读完了这段文字，宁远帆神情显得有些激动。他应该是被苏军指挥官那种伟大人格所打动。卫国战争和卫国战争的胜利早已写入世界战争史册，作为扭转世界战局的一次战役或战争，卫国战争是世界人民捍卫和平，共同抗击法西斯的伟大胜利，更是苏联人民的伟大胜利，是苏联人民的骄傲。在保家卫国，与希特勒进行生死大决战的时刻，一位纵览全局的元帅在遇到车祸以后，能够对一个下属做到如此的宽容，甚至宽容得细致入微，真让人想象不到！

    “这就是伟大啊！”宁远帆感叹地说。

    夏未泓：“是啊，苏军的许多将军和元帅在战争中的表现都相当卓越，他们不仅是杰出的军事家，他们的人格也同样透着伟大。我们一些同事看了以后经常在一起谈论他们，互相交流。这方面的书互相传着看，我也就跟着沾光。一些著名的人物，比如像铁木辛哥元帅、朱可夫元帅，朱可夫，你肯定知道，很有名吧？还有很多很多。噢，这些传奇人物，都有关于写他们军事生涯的一些传记。可以说他们个个都是军事指挥的天才，凭着他们的智慧、他们的军事才干，率领苏联军民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希特勒，保卫了自己的家园，那是一页多么辉煌壮丽的篇章啊 ……”

    说到这儿她笑道：“哈，跟你说这么多！其实，我看书纯粹是一种消遣而已，只是随便翻翻的。噢，信口开河，不着边际。”

    宁远帆：“嗯，我喜欢听。”

    他真的喜欢听，也是从心里对她产生了一种敬佩之情。让他想不到的是，她这样一个美丽女孩儿，竟然能喜爱上卫国战争中的那些太过于英雄和武士化的人物，将军、元帅啊什么的，喜欢读名人传记，了解那么多的故事，太看不出来了。

    “我也很喜欢看这方面的书，呵呵，” 他笑着对她说。

    噢，怎么那么容易就碰到一块儿去了？当然，他并不是什么爱屋及乌的附和之说。随后他转折了一下道：“不过，我最喜爱的当然还是我国古典文学，比如像《封神演义》、《红楼梦》、《三国》啊什么的。记得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读这些书了。那时这方面的书正像你所说，太难找了。特别像《三国》、《红楼》啊这类书都被打入冷宫，书店哪儿有啊，都是同学你有什么书我有什么书互相交换，哈书都传烂了。”

    夏未泓点点头：“是啊，是啊，太有体会了！”

    聊起这方面的事来宁远帆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他接着道：“不是流传着一句话吗，‘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但咱们那时，孩子们差不多都爱读这方面的书。还有国外的一些名著，嗯，比如法国莫泊桑的，俄国早期文学作品啊什么的，我也很喜爱，还有莎士比亚，噢，请别介意我的冒昧。”

夏未泓一边听一边点头，听他这么说，笑道：“噢，没关系，聊天嘛。我也很喜欢俄国作家的一些作品，比如托尔斯泰的《复活》、《安娜可列妮娜》，还有……”

    宁远帆：“你不是也喜欢中国古典文学吗？”

    “是啊 ……”

    “哈，小的时候，我经常买小人书，爸爸妈妈给点零花钱，舍不得买好吃的，都买了小人书。什么《杨家将》、《岳飞传》啦、《三国演义》啦，时间长了，小儿书积攒了一大箱子；《三国演义》全套一本都不少……”

   “那是再早，后来就不是了吧？”夏未泓说。

   “是啊，是啊，忽然一夜春风来 …… 当然，那并非什么春风……我那一大箱小人书啊，特别是有我许多喜爱的古典小人书，全都被抄家的给烧掉了，哦，当时不知心里有多心疼噢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