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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很冷。和我同场的,是教授同一科的倩老师。一进考场,她便从包里取出杯子,问我说:“你没带水?”
我说:“带了。”
倩的杯子很萌,粉绿的颜色,盖子上竖两只小耳朵,是兔子的造型。倩是80后,新婚不久,还完全是小儿女之态。
其实我以前,还真没有出门带水的习惯。但这一次,天实在太冷了。我想教室里,肯定也不够温度。于是便冲了热茶,放在了随身的包里。我想无论喝与否,至少能在心理上提高一下热度。
水杯是在参加一次活动时,举办方送的。非常保温。
杯子里冲的,是老白茶。
8点开考。孩子们开始认真答题,教室里“唰唰”有声。
我并不是严苛的老师,我还是愿意温和地,面对每一个生灵。尤其是这些,还未成年的,幼弱的孩子。
很想翻开随身带来的手帐写点什么,但是又不愿面对巡考者那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脸。便只得呆呆地,同一室的学生,对坐。
第一场结束。很快便是第二场。大半个上午,就这么倏忽过去。
倩老师一直在喝水。她说:“你不渴吗?”
我一笑,说,早上吃的本来就不多,也只是鸡蛋和白粥,没有咸的东西。
但毕竟已经呆坐了一个上午,还真是想喝一口茶,解一下这无聊和乏累。
便掏出了包里的杯子。杯子的设计非常贴心,除下杯盖,倒置,便是一只小小的透明水杯,还带了小巧的杯把儿。杯体是淡淡的粉。我找到印着“OPEN”的小小机关,轻轻一按,杯盖便翘起一角,形成小小的口。我将杯子倾斜,让茶流出,倒进杯盖变成的小杯子里。
杯子的保温性能很好,尽管已经一个上午,但水的热度依然足够。于是尽管杯盖做成的临时水杯很小,我也并没有将它倒满。但就是这小小的冒着热气的一杯茶,让我的整个的人,顿时精神一振。
这茶。这老白茶。这闷了一个上午的老白茶。实在是,太香了!
汤,是凝稠的深黄。在透明的小杯子里,宛若琼浆。
我先是惊艳着,然后便把杯子凑到唇边,用鼻子深嗅下去。
真是沁人心脾!在这一刻,我才算真正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热气在袅袅上升,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这氤氲的茶香里,肆意地舒张开来。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地喝一杯老白茶。却不曾想,来了个歪打正着。
茶是张姐送的。她在微信上留言说:“老白茶,必得沸水开泡。若是煮了喝,味道更好。”
煮了喝,我没那条件。那些用来煮茶的工具,全都价格不菲。
我都是用方开的水泡了,即冲即饮。味道也蛮好。
却远远不及,这闷了一个上午的,老茶香。
我甚至有些下意识的,偷偷扫视了一下教室里正安心答题的学子。我生怕这老白茶的浓香,会撞断了他们本来顺畅的思路。
幸好。好似没人注意。也许,对于不喜茶的人来说,再强烈的醇香,他们也闻不到味道。
尽管无人觉察,却还是在自己的内心里,暗暗地惊喜着。还迫切地,想要和什么人分享。
便将茶送到倩的脸旁,我想我所有的喜悦,都写在脸上:“倩,闻一下,这茶,真香!”
倩亦是温厚的女子。她翘起嘴角,轻嗅着边笑边说:“恩,真香!”
其实,我倒也蛮羡慕,倩那粉绿的杯子里,一杯白开水。人若到了嗜茶的年龄,心里已经有了足够的沧桑。尤其是,当你爱上老白茶。
第一次见老白茶,还是在多年前,一座离家不远的寺庙。
也是个春天,朋友潘和莲,从小城赶来。他们专程过来约上我,说:“走,去山上喝茶。”
在他们看来,我离那座山头实在已经够近。却是从未去过。倒是潘老爷子,曾多次携朋友而来。
莲也是第一次。那次很巧,我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莲所赠送。是用黑色的纯棉的线织成,又缀了丝绸质地的领口和袖口,丝绸是白色,带了浅黄的条纹,很是雅致。
莲穿了咖色的风衣。潘老爷子亦是便装,穿了黑色的千层底。
上得山去,有位年轻的僧人迎出来。他一般的个头,身形也瘦削。着了淡蓝的麻布僧衣。脚上亦是粗麻的布鞋,浅口,淡淡的姜黄色。白色的布袜,包裹到小腿。
一派清清爽爽的气质。我似乎一到山顶,就喝到了一杯明前的竹叶青。
开口说话,是带了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倒也别有韵味。
他将我们招至茶室,是一间木制的凉亭。中间摆了茶台,四周却是可以极目远眺的通透视线。远山,近水,都在眼底。
潘老是这里的常客。他给我们介绍,这是能虚法师。才刚刚二十岁。他的师兄能忍,正在寺里忙着其他。
能虚。能忍。都是相当出世的名字。
能虚为我们洗茶泡茶。他说:“这是武夷山的老白茶,我从家乡带过来的。”
洗杯。烫壶。落茶。冲茶。斟茶。敬茶。工序严谨娴熟,神态自然恬淡。
二十岁。我那时,可正狂躁着。
能虚。却已是双手合十,颔首低眉。
我想我是有佛缘的。只是,尚有一段,不可测的距离。
禅茶一味。我那天,却是没有品出那老白茶的滋味。我大概太专注于能虚的讲经说法了。其实大家听得都很认真。佛法无边,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佛陀。
茶饮三道。能虚留我们在山上吃斋饭。我其实很向往,我还从来没有尝过斋饭的味道。但潘老在上山前就仔细地叮嘱过,不要给这座尚在建设中的寺庙,太多的叨扰。
便相携下山。能虚却快步走进禅房,为我们一人带过来一只老茶饼。茶饼用粗麻的小布袋装着,紧贴着茶饼,还放了一串,深褐色的楠木佛珠。
心生欢喜。
茶饼。佛珠。青山满目。布衣。麻鞋。年轻的僧侣。
我想到来生。还有,前世。
下得山来,潘老爷子,请我们在附近的山村,吃了木柴鸡。
我们尚在人间,还是非常的烟火。
回到家来,老茶饼就一直放着。我那时,还是只信赖着汤水清亮的竹叶青的。
第一次亲泡起老白茶,就是张姐所赠。平日只是淡淡的即冲即饮,却在一次不经意的长时间的闷泡里,品出了真滋味。
不由得端详起这老白茶。连同当年能虚法师的所赠,也一同打开来欣赏。
白茶,果真是有白的。褐色的叶子,边缘有浅浅的白。像是老者鬓边的发。是因白而老,还是因老而白?不得知。却只觉得,一个“老”字,是带了岁月留痕的儒雅。
人生寥落处,一杯老白茶。我已是当真,老成了一把苍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