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也许这是还原，也许这是推测，但是，30万年前的

        大熊猫物种，的确是称霸一方的望族。所以，即使到了

        种群衰落的今天，仍不失贵族的气度。

    这是一片辽阔的草原，一人高的青草，在和煦的微风中，波浪起伏，连绵到天边的森林。盛开的鲜花，把粉红、绛紫、淡黄、桔红、乳白、深蓝、浅橙、墨黑的色彩，撒向四面八方，染透了波峰浪谷。雪白的云朵，在蓝天上聚集重叠，组合出变幻无穷的图案。成群的野兽，在姹紫嫣红中奔跑漫步，交织出欣欣向荣的生命大合唱。

30万年前的公王岭，是森林和草原交融，是南北方动物种群的汇合：麝、梅氏犀、三门马、斑鹿、肿骨鹿……在奔跑，来自北方。大熊猫、剑齿象、黑熊、猎豹、貘……在游荡，来自南方。辽阔的草原，茂盛森林，让他们济济一堂，又让他们天各一方。陶冶了他们的闲情逸致，也掩盖了他们的弱肉强食。

　　在森林和草原接壤的地方，一只豪猪，正处在临敌状态，周身的箭刺全部张开，竖立着，抖动着，企图吓走天敌。天敌隐匿在草丛里，却不肯走，反而伸出一只黑色的前掌，去拍豪猪。

　　一声尖叫，天敌的前掌钉上两根箭刺，痛得在草地上打滚。这才现出形状。哈，是一个乳臭未干的的熊猫幼崽，竖着两只花耳朵，一脸的憨气。在滚了一圈之后，憨气的小猫坐在草地上，用牙齿去拔掌上的箭刺。豪猪抖抖身子，收起箭刺，也打了个滚，准备逃之夭夭。憨气的小猫却不罢休，往前一窜，挡住去路。豪猪打个滚，换个方向，夺路再逃。憨气的小猫又是一窜，还是挡住去路。豪猪浑身一震，立刻剑拔弩张，一簇簇一尺长的箭刺，再次竖立起来。小猫换了一只前掌，伸手去抓。又是一声尖叫，另一只前掌也中了两箭。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从小猫的身后，传来一串笑声，天真无邪，清脆响亮。一个光身子的男孩，三岁左右，靠着一棵老榆树，站在一堆树叶上，手里捏着一块湿泥，脸上糊满泥浆。

憨气的小猫拔掉手上的箭刺，又尖叫了两声。天真的男孩又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小猫抬起头，气呼呼地喷了口气。男孩脚下的树叶飞起来，旋转着，舞蹈着，他又“咯咯!咯咯!”地笑起来。

豪猪乘机逃跑，这一次没有倒下箭刺，一边跑一边抖。小猫又追上去，举起手掌，这一次却犹豫了，迟迟没有落下。豪猪也是个狡猾的家伙，见小猫不动，它就不跑，把周身的箭刺竖得更直，抖得更快，还发出“呼呼”的声音。

　　这工夫，男孩已经晃晃悠悠地过来了，糊满黄泥的手里，握着一根榆树枝，举过头顶，看准豪猪，劈头盖脸，就是一棒。豪猪被敲痛了，收起剑刺，伏在地上，装死。男孩又举起树枝，用力地再梆。豪猪挺不住了，竖起箭刺，连滚带爬地逃命。男孩也不追赶，竖起手里的树枝，得意地，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小猫瞪圆黑亮的眼睛，好奇地，亲切地，看看那张天真的笑脸，又看看那根神奇的树枝。兴奋地朝前走两步，又犹豫着往后退一步。

　　男孩把手里的榆树枝折成两半，扔一半过来。小猫用左手去摸，没有刺。又用右手再摸，没受伤。有这才抓起来，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又放到嘴里咬一口。男孩“咯咯”地又笑了，把剩下半截树枝也扔过来，正好打在小猫的鼻梁上。小猫哼了一声，没生气，也没用力，可还是吹出一股风，把男孩掀翻了。男孩跌坐在地上，又被草根扎了屁股，立刻张开嘴，嚎啕大哭。小猫吓坏了，扭头就跑，没跑几步，又站住了，回转身，躲在草丛里偷看。

　　林子里跑出两个女人，一个抱起男孩，另一个揉着男孩的屁股。男孩不哭了，挣扎着下地。女人把他放下来，他就往草丛里走。草丛里鲜花怒放，女人就去采了一把，放在男孩的左手，牵起男孩的右手。男孩甩掉女人的手，举着鲜花，还是往草丛里走。女人追上来，抱起男孩往林子里走。男孩“哇”的一声哭了，拳打脚踢。但是这一回，女人没有松手，紧紧地抱住他，走进了密林。

　　草丛里，憨气的小猫出来了，跑到老榆树下，双手抱住树干，一耸一耸地往上爬，爬了不到半个身长，就“卟嗵”一声掉下来，摔痛了，就缩着头，蜷着腿，独自呜咽。就在这时，一阵恐怖的惨叫，从密林深处传来。憨气的小猫一骨碌爬起来，抱住树干，“噌噌噌”地就上了树。

　　树林里响起脚步声，一个女人抱着男孩，踉踉跄跄地跑出来，在老榆树下滑了一跤，女人摔了个嘴啃泥，孩子摔出去一丈远。树林里又传来脚步声，一只剑齿虎，斑斓着花纹，锋利着利齿，踮着脚步，从容不迫，嘴里还叼着一只滴血的胳膊。

女人在地上蠕动，爬到男孩身边，却再也站不起来，绝望地哭。剑齿虎在老榆树下站住，吐掉嘴里的胳膊，听着女人的哭声，盯着男孩的屁股。树上的小猫朝着树下哼了一声。一股旋风，卷起地上的榆树叶，暴雨一般抽打着剑齿虎，搞得他晕头转向。树叶的暴雨停止后，剑齿虎站定了，眼里露出了凶光。树上的小猫又是一声怒吼，把剑齿虎掀翻在地上。

剑齿虎终于发现了树上的小猫，闷吼一声冲过来，张牙舞爪，恐吓小猫。憨气的小猫吓坏了，竟忘了再吼，一边发出惶恐的呼救声，一边向高处爬。高处的树枝不堪重负，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下来了，林子里突然起了一阵飓风，昏天黑地，震耳欲聋。

飓风过去之后，老榆树倒了，只留下一截锋利的树桩，像一把利尖剑，直指天空。女人坐起来了，抱着男孩。男孩不哭了，握着树枝。他们的身边，站着憨气的小猫。小猫的旁边，站着一个庞然大物， 三米的身长，水桶的腰身，黑白的披挂，耳朵上两柄竹叶的图案，闪闪发光——是花耳朵始祖母！

威猛的剑齿虎岂肯善罢甘休？张牙舞爪猛扑过来。始祖母原地不动，又是一声怒吼。剑齿虎身子一闪，躲开了风头，继续猛扑。始祖母掉转身，调整风头，打算再吼，就在这时，一股飓风从天而降，剑齿虎就被刮出去十米。

　　飓风过后，始祖母的身边又多了一个身长三米，膀大腰圆，黑白披挂，耳朵上有着族徽的始祖父。一左一右，始祖母和始祖父摆开阵势，却不进攻。惊魂初定剑齿虎却毫不畏惧，重整旗鼓，目露凶光，向小猫走去。

　　突然，又有一股飓风，从小猫身后刮来，剑齿虎在空中连翻几个跟斗，又落到了十米之外。第三位始祖母出现了，同样是三米身长，水桶腰身，黑白盔甲，花耳朵族徽。

　　这一次，三只花耳朵鼎足而立，不等剑齿虎站稳脚跟，就一起发出怒吼。吼声里，一棵又一棵千年老树，拔地而起，劈头盖脸地砸向剑齿虎，就搭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树冢。

剑齿虎消失了，三个花耳朵停止了怒吼，聚拢来，你碰碰我的头，我蹭蹭你的腰，招呼着憨气的小猫，得胜还朝。地上的女人也破涕为笑，怀里的男孩也闪亮着眼睛。

然而，一切都没有结束。那只被掩埋的剑齿虎，竟然死而复生，从树冢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左眼被鲜血糊住了，右眼仍露出凶光。一条前腿被砸断了，另外三条照样站立。一根剑齿齐根断掉，另一根却仍然锋利。浑身上下，皮开肉绽，伤痕累累，却一瘸一拐地追上去，拼死报复。

“喂——喂——”男孩拉开嗓子，发出警告，女人一把捂住男孩的嘴。男孩挣扎着扒开女人的手，“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男孩的哭声惊动了憨气的小猫，一回头就看见了剑齿虎，正像一道血色斑斓的彩虹，直扑过来。小猫赶紧发出吼声，但是风力太小，腾起的彩虹只是偏了偏。不过，恰恰这一偏，可就要了他的命。不偏不倚，剑齿虎的身子落在老榆树的树桩上，一声惨叫，尖利的木桩，就穿透了肚皮，刺出了脊背。呜呼哀哉，剑齿虎当场毙命，却架在半空中，怒目圆睁，虎死不倒威，透着凶猛。

这可应了那句老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过，四个打一个，外加小男孩，还有老榆树，有点不公平。

（选编自方敏著长篇纪实文学《熊猫史诗》又名《大熊猫史诗－被放逐的天神》重庆出版集团2008、1及台湾赛尚图文公司2009、4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