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就这样，六只超常发育的小猫，一个继往开来的团队，六个义无反顾的勇士，一群开拓疆土的先锋，告别了世代居住的故乡，告别了含辛茹苦的母亲，也告别了一个由小种大熊猫为主体的时代……

这是秦岭一道高高的山梁，山北已经落叶萧萧，山南还在五彩斑斓，山脊正站着一只成年的雄性水鹿，轻捷着舞步，炫跃着犄角，亮丽着发达的肌肉。

一片红色的落叶在水鹿的头顶旋转，可当他仰起头来，用湿漉漉的嘴唇去接时，那树叶却调皮地翻个身，朝坡下飘去。水鹿在后面追，它就在前面飘走；水鹿站着不动，它就在空中起舞。不知不觉，那树叶就成了水鹿漫游南坡的向导。

游着游着，树叶就落在一堆黑白相间的石头中间。那颜色实在神秘，有庄重也有活泼，有典雅也有俏丽，简直就是无与伦比。那形状也实在怪异，有精致也有粗犷，有尖利也有圆润，简直就是栩栩如生。

水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石头，就止住脚步，瞪圆了眼睛。

瞬间，一块石头眨了眨眼睛。石头真的活了吗？水鹿没有动，更加疑惑。接着，几块石头都动了动。石头真的成精了？水鹿转动头颈，更加好奇。

就这样，这位北坡来的精灵，活生生地把一群黑白相间的石头，变成了辛苦的始祖母和六只小猫。

真是快啊，六只小猫已经跟着母亲出来捕猎了。真是快啊，六只小猫的身长已经超过了母亲，打眼看去，就像七个亲兄弟。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不但让辛苦的始祖母惊诧不已，也让小猫们自命不凡。所以他们才会小小年纪，毫不畏惧，跟着母亲，闯荡世界。外面的世界真精彩，一出来就懂得了魔法，一出来就骗过了水鹿。现在，这肥壮的猎物就近在咫尺，还犹豫什么？等待什么？

天生胆大的小猫老大头一个活了，像一道彩虹腾空而起。机灵好斗的小猫老六也按捺不住了，像一道闪电劈了过去。水鹿终于惊醒了，扭头就跑，矫健的身影，在丛林中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弧线。

辛苦的始祖母没有叫，也没有动，瞪着两只黑幽幽的眼睛，目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他们消失在远山的密林里。剩下的四只小猫躁动着，围着辛苦的始祖母。两只小猫的出走，让他们冲动。母亲的按兵不动，又让他们迟疑。

远远的山梁上，那只水鹿出现了，一声长长的呼唤，一道棕色的彩虹，就跃过山梁，去了北坡。紧跟着，两只小猫也出现在山梁上，也传来两声稚嫩的吼叫，两团黑白色的云雾，也越过了高高的山梁，消失在北坡的森林。

辛苦的始祖母大惊失色了，朝着北边的山梁狂奔。四只小猫立刻兴奋了，四蹄生风就紧紧跟上。但是，仅仅是一瞬间，辛苦的始祖母就站住了，面对着那道山梁，发出一阵长啸。

在南坡生，在南坡长，不论是辛苦的始祖母，还是所有的花耳朵家族，都没有去过北坡。北坡的世界是那样陌生，北坡的气候是那样寒冷。想不到啊，这两个小家伙，真是大胆，大胆得出奇！也许他们只是一时的好奇，也许他们只是瞬间的迷失，他们会回来的，南坡有他们的母亲，有他们的家族，还有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

山雨隔牛背，说来就来。淅淅沥沥的雨点，织成淡淡的雾，薄薄的云，把浓墨重彩的森林洇蕴得更加含蓄。滴滴答答的雨声，遥远了野兽的喊叫，模糊了小鸟的啼鸣，把奥妙无穷的森林幻化得更加神秘。

辛苦的始祖母在等待，隔着雾，隔着云，隔着高高的山梁。终于，当山雨飘过森林，当天空变得晴朗，那个高高的山梁上，就有了两个黑白相间的身影。辛苦的始祖母兴奋了：“回来吧，孩子们，母亲在这里！”四只小猫也兴奋了，按捺不住地躁动：“快说呀，亲兄弟，北坡的世界怎么样？”。

于是，远远的山梁上就有了欢快的回应，生动了天空，生动了森林，也生动了四只小猫躁动不安的心。首先是小猫老二和老三，仿佛约好似的，在母亲的眼前一晃，就没了踪影。接着是小猫老四和老五，围着母亲转了一圈，也消失在森林里。转眼之间，辛苦的始祖母就剩下了自己。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呀？辛苦的始祖母伤心了，担心了，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会不会凶多吉少？乳臭未干的孩子能不能养活自己？母亲的心牵动着母亲的脚步，奔向高高的山梁，去寻找远去的游子。但是，母亲的脚步又留住了母亲的心，山洞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幼仔，她不能离去。何去何从？顾此失彼，母亲的心撕裂了，扬起头，发出一声呐喊。

喊声在山谷里震荡，震开了天上的流云，荡碎了空中的天籁，将天地融为一体，令万物为之涕泣。可怜的母亲，自打这六只小猫出世，就有了太多的诧异：超凡的食量，超长的身体，超常的活力，超常的胆量。

天庭上传来一声叹息：“辛苦的母亲啊，你怎么就不明白，正是喂养肉食，才改变了小猫的食性；正是超长的身体，才进化了整个种群；又正是有了前所未有的大胆妄为，才有了开天辟地的新一代！你应该高兴啊！”

伤心的母亲浑然不知，只有潸然泪下。去也脚步迟迟，回也忧心忡忡。三步一徘徊，五步一回头。然而，就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从山梁的另一边，传来了连绵起伏的叫声。那么遥远，又那么亲近；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让辛苦的母亲意醉神迷，凝神眺望，等待奇迹。

奇迹出现了，就在那道高高的山梁上，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跃然而出，昂首挺立，贴着湛蓝的天空，顶着雪白的云团，踏着绿色的大地。辛苦的母亲又一次诧异了，那就是自己的小猫老大吗?那么雄壮，那么自信，那么威猛？

山梁上的小猫老大岿然不动，继续催生着奇迹。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身影相继出现了。同样的雄壮，同样的自信，同样的威猛，一字排开，高高伫立，审视着南坡的山林，遥望着他们的母亲。

一切都像是梦境，却足以令辛苦的始祖母欣慰和放心。真的是长大了呀，孩子们！一股自豪在母亲的心头掠过，一声长啸又带去了母亲的鼓励。就这样，六只超常发育的小猫，一个继往开来的团队，六个义无反顾的勇士，一群开拓疆土的先锋，告别了世代居住的故乡，告别了含辛茹苦的母亲，也告别了一个由小种大熊猫为主体的时代……

        ——选编自方敏著长篇纪实文学《熊猫史诗》（重庆出版集团2008、1出版）《大熊猫史诗——被放逐的天神》（台湾塞尚图文公司2009、4出版）